爱我十分钟

灵儿把肩头嵌进教室后面的墙角的时候，小雪正好抱着一摞语文作业本走回教室。班主任从后面追了进来，急匆匆地对小雪说：“看，你们家的情况，我真的不知道……”小雪倒是不以为然：“老师，没什么，我的父母虽然离婚了，但我一样有爸爸和妈妈，他们也一样爱我。从这一点上说，我和其他的孩子没有什么不一样。”小雪一面说着，一面有条不紊地发散着手里的作业本。课间的教室很安静，这就让作业本被抛落在桌面上的声音格外响亮。灵儿看看抿着嘴角跑来跑去的小雪，又把肩头往教室的角落里缩了缩，心想：“我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我已经八年没有被妈妈爱过了。”
灵儿把作业做完的时候，爸爸还没有从地里回来。爸爸可能是在锄草，或者是在喷药吧，灵儿猜测。她开始做午饭，做午饭的空挡里她抬头望望天空，又望望地下，太阳已经过午了，把灵儿有些细弱的影子斜斜地推向东面一点点。午饭做好了，白色蒸汽渐渐散去，爸爸依旧没有回来。灵儿独自吃完午饭，开始整理书包。她触到铅笔盒的时候手略略停顿了一下，把铅笔盒的最低层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遮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纸条上有妈妈的地址和电话，是灵儿在一次聊天中从爸爸的口中套出来的。“上海花园口路一百三十四号”这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地址就是给灵儿生命的那个女人的所在了。
灵儿想起在家里见过的妈妈的唯一一张照片，是她几年前无意中从一本泛黄的书中发现的。妈妈头发短短的，眼睛很大，又年轻又漂亮。灵儿拿着照片还没来得及喜看的时候，就被爸爸发现了。爸爸恼怒地一把抢过去撕个粉碎：“这个把你生下来半年后就弃你而去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你的妈妈，还看她做什么。”灵儿看着爸爸因为愤怒而冒火的眼睛，没敢说什么。“爸爸给你双份的爱，难倒我们的灵儿还有什么缺憾吗？”灵儿把头垂得低低的，小声叫道：“爸爸。”
灵儿捏着纸条，回想着小雪上午说过的话。原来，就算是父母离婚后，一样可以拥有父母双方的爱呢。小雪可以，灵儿也应该可以的。她心中突突跳了起来：如果妈妈看到我站在她面前，一定会喜出望外地一把把我拥在怀里吧。妈妈的怀抱，一定很温暖吧，就像老师常喝的茉莉花茶一样，带着淡淡而悠长的清香吧。她被自己的想法激动着，从爸爸的钱包里拿了一百元钱，留下一个纸条就悄悄向村后的公路走去。在那条一直延展到远方的公路上，灵儿不止一次看到通往上海的车辆从她面前绝尘而去。
经过一天的奔波，灵儿找到上海花园口路一百三十四号的时候，才发现这里已经不再是居民区了，附近的好心人告诉她原来的旧房子已经被拆掉了，现在，那个地方是一大片漂亮得让灵儿发晕的绿地。灵儿捏捏口袋里仅剩的几个硬币，再看看那些南来北往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心头就惶惶不安不知所措起来。
一个水果店的老奶奶爱怜地抚着灵儿的小肩头，把她带进自己的店里，细细寻问起来。“你妈妈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模样？给奶奶好好说说，奶奶以前就住在花园口路的小区里，对那里的人很熟悉呢。”灵儿就在自己的脑子里搜了又搜，也只想起妈妈姓杨。妈妈叫什么，大概爸爸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吧。灵儿又想描述妈妈的长相，可她脑子中的印象是好几年以前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还留着短发吗，妈妈的眼睛还是大大的吗？灵儿自己也无法确定了。
那位奶奶打了好多电话，又进进出出好几趟去向别人了解情况，最后说：“我倒是找到一个女人，和你说的年龄差不多，也姓杨，口音和你的也有点相似，她现在住在距离这里不近的地方，你坐公车去看看吧，如果不是，就还回来奶奶这儿啊。”
灵儿按那位好心的奶奶给的地址找过去，用自己仅剩的五元钱在外面的花店里买了一只红色的康乃馨，忐忑不安地敲开一扇陌生的防盗门。一个男人打开门，不耐烦地说：“小姑娘，我们不买花，你走吧。”灵儿鼓起勇气：“叔叔，我不是卖花的，我要找我的妈妈。”男人疑惑地把灵儿上下打量了半天，又回头冲里面喊了一声难辨的上海话，一个衣着时髦烫着小波浪发式的女子应声走了出来。灵儿只看了一眼，就叫着扑了过去。女子愣了一下，就冷冷地把灵儿推开了：“我不是你妈妈，你回去吧。”灵儿再看看那女子，眼泪就下来了：“妈妈，我是灵儿呀。我已经八岁了，我已经七年半没有见过您了。”见女子依旧迟迟疑疑地什么也不说，灵儿更是泪如雨下：“妈妈，是不是我长大了，改变了模样，您就不认识我了？我的确是灵儿呀，我的爸爸是……”
女子一把捂住灵儿的嘴巴：“我知道了，你是灵儿。我已经一次性付清你十八年的抚养费了，你还来做什么。你爸爸真是个不讲信用的无赖，怎么又把包袱往我这里推呢？”灵儿惊鄂地辩解：“不关爸爸的事情，是我看到别的孩子都有妈妈，就算是离婚的家庭的孩子，也一样拥有爸爸和妈妈的爱，我太想念妈妈了，太想见见妈妈了，就偷偷跑出来了。”女子似乎也动容了，踌躇了一下说：“妈妈心里也惦念着灵儿呢，可是妈妈现在已经有新的家庭了，也有了个小弟弟，妈妈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也不愿钩起对往事的回忆。”
灵儿正想再说什么，突然看见爸爸匆匆地冲过来。爸爸看到了灵儿，也看到了妈妈。但爸爸还没来得及和灵儿说什么的时候，妈妈就和爸爸剧烈地争吵起来。那个男人开始的时候还皱着眉头听，后来干脆就摔上门进屋里去了。灵儿看看气急败坏的爸爸，又看看怒气冲冲的妈妈，很想让他们心平气和地说说话，却什么也插不进去。爸爸和妈妈就一直争吵着，眼睛都不再看灵儿。后来，妈妈把爸爸使劲儿一推，爸爸就跌撞到了灵儿的身上，把灵儿手中的康乃馨碾得粉碎。灵儿蹲下身子去拼凑那残破的花瓣，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一朵水灵灵的鲜花复员。伤心欲绝的灵儿就放开那些花瓣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放开厮打的妈妈，一把把灵儿拉起来：“哭什么，不要在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面前丢脸，我们回家。”灵儿抹开眼泪叫道：“妈妈。”妈妈硬气心肠说：“灵儿回去吧，妈妈恨爸爸，不想见到他，你长大了来看妈妈啊。”灵儿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我不管爸爸和妈妈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奢求你们能再次走到一起，我只想感受一下妈妈的爱。”妈妈低头看看满脸泪水满身泥土的灵儿，眼圈也红了，柔声说：“好，妈妈带你去吃麦当劳，吃完灵儿就回去吧。”
麦当劳餐厅里，妈妈点了一堆的食物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