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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回老家,老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有认清面庞,已经有声音飞过来了:“城……城……城……城子,来……来……来……来家了!”伴着声音,一个衣衫褴褛要饭模样的人急火火地冲到我身前,抓起了我的手:“还……
我回老家,老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有认清面庞,已经有声音飞过来了:“城……城……城……城子,来……来……来……来家了!”
伴着声音,一个衣衫褴褛要饭模样的人急火火地冲到我身前,抓起了我的手:“还……还……还……还……想……想……想着吗?上……上……上……上小学时,咱……咱……咱俩还……还……还……还同桌呢?”
他就是福生。福生从小就结巴,一着急,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刚上小学时我和福生确实坐过几个月的同桌。
他比我大很多,也比我早上学很多年,但他只是一年又一年的上一年级,所以,有一年,我们就成了同学。
福生说话结巴,但不傻。可是从小人们就爱捉弄他玩,先逗他开口,然后嘲笑他,于是福生很少开口说话。上课不开口,下课不开口,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防御别人的捉弄和嘲笑上。
但人们还是找到各种机会嘲笑他:福生开口时,人们笑他;他不开口时,人们笑他;他生气时,人们笑他;他哭时,人们笑他;他动手时,人们不但笑他,而且围着打他。
于是,他渐渐就傻了。
每个人都说他傻,他的父母也说他傻,后来,他也说自己傻了。
但我知道,福生其实不傻。
我是个懦弱的人,那时我也跟着别人嘲笑福生,但那仅仅是我不想表现得和别人不一样而已,我害怕招来别人的白眼。
我从来没有主动欺负过福生,相反,我内心深处有着对福生深深的同情。
我家离学校很近,课间时,同学们就成群结队到我家喝水。用瓢子,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凉水,福生也一起去,但他总是怯怯地跟在后面,一番嘲笑和捉弄后,才轮到他喝。
有时候,去的人很多,一大缸水就喝见底了。
放学后,福生总是默默地回家拿上扁担挑上筲(音shao,水桶意),在给自家挑水之前,先往我家送一担,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平静的笑着,表情很快乐。
福生始终没有上出一年级,当他的同龄人中有的下学回家干活时,福生也离开了学校。
福生结巴,傻,长的也不好看,瘦削的脸颊,上面还布满了灰色的雀斑,再加上他的父母不大管他,穿的破破烂烂,天天叫化子般,所以,当他的同龄人陆续娶了媳妇抱了孩子时,他依然是孑然一身,像牛一样被他父母驱赶着,像狗一样被村民们踢打吆喝着……
再后来,有好事者想促成一门荒唐婚姻。
临村有个傻姑娘,二十好几了,天天坐在村头,斜着眼,流着口水,拍着手唱:“妹妹找哥泪花流……”于是,福生就成了傻姑娘寻找了二十几年的“哥哥”。
他们悄悄办了喜事。
有几次,看到福生领着傻姑娘一起上坡干活。傻姑娘是真的傻,但小猫一样偎依着福生,脸上是呆呆的令人心酸的笑,人们似乎不忍心再开福生的玩笑,见了面,大多平静地问一句:“福生,领着媳妇上坡啊?”
福生竟慌张得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们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本应是幸福的开始,然而,对于福生夫妇,却是拉开了悲剧的序幕。
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描述这个悲剧……
最后的结局是:有一天,福生从坡里回来,傻姑娘坐在院子里傻笑,而那个可怜的小生命已经消失了,躯壳在猪圈里……
傻姑娘被遣送回了娘家,福生先是疯了,冷静下来后,就确确实实真的傻了。
他见到任何一个人,都会主动上前说话。但他结巴得厉害,人们根本无法明白他想说什么,但福生想说话的欲望是坚决而持久的,不说完绝不肯罢休。人们只好支吾着说:“福生,我还有事。”然后匆匆逃走。
福生依然是恳切地盯着远去的背影,嘴里依然重复着几个莫名的单音节,直至人们没了踪影,他才收回那落寞的眼神。
……
但,福生还记得我,还记得我们是小学同桌。
我知道,我必须抓紧福生的手,听福生说话,听福生说一说他那记忆荒漠中的一点点绿意。
除此,我还能做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