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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的朋友中,不乏文化人。出书的,办学的,经营文化产业的,林林总总,各有建树。可是若论特立独行,恐怕非永红莫属。永红是我相交20多年的朋友。友之所以为友,一定是同道同趣,或者至少也有彼此赏识的地方。可是
我的朋友中,不乏文化人。出书的,办学的,经营文化产业的,林林总总,各有建树。可是若论特立独行,恐怕非永红莫属。
永红是我相交20多年的朋友。友之所以为友,一定是同道同趣,或者至少也有彼此赏识的地方。可是,我们早已熟识到不知因何而交,相知到无须探问原由。初识时,她刚刚师范毕业,分配到山区小学教书,一个十足的小丫头。而现在,她的儿子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20几年,在人生中可谓不短,历风历雨,能一直抱有当年情怀而不易的朋友,当是大浪淘尽后的金子。
从山区小学到县文联,再到市区文联,一路走来,永红颇有收获。出了两本诗集,一些诗歌在国内获奖,还有文字收入了冀教版小学教材。不过永红身上没有那种文人相轻的陋习,在圈子里,她是以率真出名的。每结识一个新朋友,她都会介绍给身边的人,恨不能天下因为大爱而大同。她就像一种媒介,一种生长爱的媒介,由己及人,由人及整个世界。她的真,不仅是对人不设防,更是有天下人无不可为友的气概。
近年,已经少有人说自己是诗人了。这大约一方面由于社会的转型,另一方面,则是许多著名的诗人自身出了问题。与我们同时代的,海子卧轨了,食指疯掉了,顾城不仅自杀而且还杀了妻子。于是每每提到诗人,大家想到的首先就是精神不正常。可是永红不在意这些,人前人后,她所自居的,就是诗人。她说,不写诗,我至今还是山村教师,怎么能见识到这么广阔的天地?不写诗,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好朋友?我就是诗人,怎么了?
一次她去外地开会,在长途车上。以她的性格,主动与人搭讪是很正常的,更况在漫长的寂寞的旅途中。交谈中,她告诉临座的一个小伙子,说自己是个诗人。也许在与诗人的交谈中产生了共鸣,也许以为诗人必然会发生浪漫故事,反正天一擦黑,那人就迫不及待地攥住了她的手。她自然是吃惊,也自然是用一种临危不惧的沉着保全了自己。可是回来与我讲起时,她俨然找到了无懈可击的佐证:谁说写诗的人神经,不写诗的不是一样神经!
永红又是疏狂的。这是真的疏狂,绝不似有些人做出来的放达。有时,我正上夜班,她会一个电话打来:我等你,下了夜班喝酒去!那是她和几个朋友喝到兴起,却又未能尽兴。她的酒量不是很大,但是酒胆实在了得,因此在酒桌上,从来没有人敢和她叫板。俗说酒品看人品,从这里至少可以窥见一斑。大前年秋天的一个深夜,她的电话又来了:我在街上呢!我找不到家了!边说边笑。我心急。这么晚了,一个女子在街上游逛,实在很危险。快回家!我命令她。她依是嘿嘿地笑:我抱着一棵大树,和它说话呢。委实让人哭笑不得。那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呢?幽寂的路灯下,一个人,一棵树,旁若无人地对话。就像上千年前的东晋文人王子猷,也是深夜独自乘舟,往剡溪访画家戴安道。行了一夜的船,到了人家的门口却不进去,反说“吾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人们把这叫做“名士风范”,并且屡屡为之叫绝。我想,人们所喝彩的,肯定不是单纯的怪异行为,而是类似永红这般无关是非、远离功利的自由和唯美。
三年前,她皈依了佛门;两年前,她戒了酒。皈依时她没有犹疑,戒酒时则更是果决。饭桌上,她守着自己的一杯水,不再做监酒官,不再与人拼高下,沉默了许多。这让我时常怀想深夜在烧烤摊上边喝边聊的情形。她的远离酒,使这些日子更加珍贵。王平兄说,永红不喝酒,秦皇岛的一面大旗倒了!
最近几个月,她在不知不觉中又重拈酒杯。虽然没有像从前一样毫无节制,但豪气终归还在的。佛门中讲究这样三重境界:初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之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末了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想想永红,大约正是在这样的境界中跋涉着,一重一重地提高着自己。
我国著名作家冯骥才说,一个人平平常常走在路上就像散文;一个人忽然被推到水里就成了小说;一个人给大地弹射到月亮里那是诗歌。因此,无论怎样理性的诗人,也是浪漫的。少了这种透骨的情致,无论如何算不得诗人。
永红的家中养了只八哥,叫大黑。人家的鸟是养在笼子里,她家的鸟是飞在屋子里。她把它当成儿子,在8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随心所欲。去她家里,得时常提防着这个小家伙,它是个掠夺者,会“忽”地从手里抢走糖果;也可能是个袭击者,猝不及防地将屎拉在人的头顶。它扑扑啦啦地飞着,“大黑,大黑”地叫着,永红把它调教得狂放又自我。对一个小生灵这样全情投入,怕也不是哪个人都能够做到的。有一天,她兴奋地对我说,葫芦岛有个鸟叔叔,我要去拜访!她在电视中看到的这个消息,然后果真就去了。她似乎觉得单凭自己的力量,不仅无法更好地教导大黑,而且也不能实现她们之间最大限度的交流与沟通。在永红心中,大黑大约不止是一只八哥,她把它当成一个有情有意有缘有分的同道者。与诗人同在的大黑,是何其幸运。
相交日久,反倒阻碍了我更深刻地打量永红——她乐观,也悲悯,借用张爱玲的话说,想必是“懂得”的缘故。她粗砺,也细腻,自然是天性的融合。总之,她时常是一副笑模样,可是她说“我快乐,不是因为我没有忧伤”。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当诗人这个称谓已经烂俗且被人不屑地哂笑时,永红依然能怀抱诗情笑傲于今,行走于世,这举止本身已经让人无法小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