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枣

几场连绵的秋雨过后，风马上就凉了，却一直没有嗅到秋的味道。我知道，我的秋天不会再来了。
儿时家在农村，出门便是山。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玩具可玩，都在野地里疯跑。而儿时的我们无一例外都特别喜欢秋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秋天真正吸引我们的是那漫山遍野的丰硕果实。每到秋高气爽的日子，几个小伙伴就会相约成群，上山摘山枣吃。
山路崎岖，长满了苍耳和荆棘，虽然农村的孩子泼辣，却往往划得腿上、手上满是暗红色的血痕，然而这小小的伤并不能阻挡我们采摘山枣的兴致。山枣也叫酸枣，是一种野生的小枣子，大小和花生米那么大，吃起来甜甜地，略带酸味。在我们儿时，这算得上最好吃的零食了。酸枣树矮矮的，性子却倔强而又清高，专长在高高的崖上和陡峭的山坡，摘起来颇费周折。好在我们这些整日在山里跑的孩子个个都灵巧的猴儿似的，再高的地方也要爬上去。孩子的眼睛尖的很，一旦发现一棵挂满枣子的山枣树便立刻蜂拥而上，全然不顾脚下的山石荆棘。然而待到眼前，却个个小心翼翼，因为这种矮矮的山枣树上遍布一种小刺，一不小心就会被扎到。发青的枣子是不熟的，又酸又涩，我们一般不会去动它们。只有在枣枝深处，刺儿最多的里面，略带一点红的那些枣儿才是最美味的。大家凝神屏气的缩手伸进去，轻轻的摘下那诱人的小果儿，立刻送入嘴中，那甜酸的味道立刻沁入脏腑，胜过任何美味。
然而这种美味并不多见。毕竟这种又红又甜的山枣多长在小孩子难以触及的高处。触手可及的那些往往只剩下些青涩的小枣儿。而且酸枣枝上最容易招惹一些蜇人的毛毛虫，学名也不知道叫什么，我们土话叫做“八架子”，绿色的身体上长满绒毛，看起来很可爱，毒性却很大，一旦被它们蜇到，立刻就会肿起一个大包，又痛又痒，难受极了。我们这些伙伴没有不被蜇过的，往往是摘一回山枣，手上便蜇起几个大包，虽然在山上可以挖到一点草药敷上，但那滋味却令孩子们轻易不肯下手去摘。所以虽然大家馋的口水直流，出手却慢之又慢，眼睛盯着枣儿，手却小心的避开这可爱的的毒物，还要注意不要被山枣枝上的尖刺扎到。美味虽然好吃，得来却没那么容易。
有时候还要特别提防马蜂，马蜂可不是闹着玩的，尾端的尖刺又长又尖，被蜇到就惨了。有一次，我独自发现了一棵结满红色果子的山枣树，独吞的念头一时涌上心头，便没有招呼伙伴们，得意忘形的冲了过去。谁知道到了跟前才发现一个巨大的马蜂窝藏在枣枝深处，跑已经已经来不及了，转身的工夫，几乎就在瞬间，眼皮上被马蜂叮了一口，钻心的疼痛还没传遍全身，眼睛已经肿胀的眯成了一条缝了。忍痛回到家，母亲看到后不禁哑然失笑。一边骂着一边小心的扒开我的眼皮，轻轻的涂上一层香油，说是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偏方，管用不管用不知道，我的眼睛却黏糊糊的肿了好几天，也安顿了几天。等消了肿，我们几个小伙伴依然一转身便上了山。
初中毕业之后，我随父母一起搬到了城里，后来成家立业，转眼间就是十几年，再也没有了上山摘山枣吃的机会。虽然每年都要回老家一两次，但行色匆匆，根本无暇上山。多年以来，每到秋风吹起的时候，总会多几分伤感。虽然在市场上可以买到又大又甜的大枣，但怎么吃也吃不出那个味来。
今年中秋节放假，带儿子一起回老家看望亲戚，放下东西就带儿子上了山。山虽然还是那座山，可已经物是人非。刚刚爬到半山腰，儿子便嚷嚷着累。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一棵山枣树，稀稀落落的挂了几个青色的枣子，给儿子摘了几个，哪知他咬了一下便吐掉了，连声说不好吃。在他们心目中，只有市场上买的哪种红红的大枣，哪能吃下这小小的山枣？我摘了一个放到嘴里，细细咀嚼，味道酸涩，并没有儿时的那种味道。我不再说话，转身往山上望去，只见远处的峭壁上一棵挂满果实的山枣树正随风摇曳，想去摘，却没有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