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

这座庙已经残旧得很厉害。残旧得几乎不可以称之为庙了。

庙在四姑娘山麓。这本是一座喇嘛庙，但现在它已经破得不成形了。残垣断壁依稀围出一个矩形，正面和背面的墙壁都已经完全断开。没有门，没有屋顶，没有任何与宗教有关的装饰残留。除了附近藏民新近架起的经幡之外，这里没有丝毫的佛教气息，乍一看像是一座坍塌了的普通藏居。

墙由褐色石块砌成，饱经风霜的庙对自己的简陋不加任何粉饰。庙墙里的土地上长满了青草，智慧通达的庙对自己的荒芜不作任何解释。这里早已没有喇嘛了，墙与墙之间空空荡荡，甚至连一尊佛像也没有。但庙却似乎自行了悟通了佛性。当你站在它面前时，你会感到：它历经无数春秋不曾衰老，身受万般摧残却没有死亡。四姑娘山脚下秀丽的风光因为它的存在而平添了几分沧桑与庄重。

我未到此处之前便听说将要看一座喇嘛庙。当我见到它后，一瞬间心里面只有诧异——这哪里是庙？！可很快我就感受了它的禅意。世界的一切原难窥破：有时你认为是善的，未必是善；你认为是恶的，未必是恶；你认为是积极进取匡济苍生，实际上毫无意义；你以为所作所为惊天动地，实际上这些成就在茫茫宇宙中约等于零。本来无一物，何谓之破？何谓之不破？何谓之庙？何又谓之佛？破庙形虽破，其意不破。

乃走进庙里。前几日游一佛寺，进入寺中只见诸佛、僧众、香火之类寻常事，眼神最远只能触及墙上斑斓的唐卡；今日进入破庙，抬头看去，视线却从断墙间穿过，望见了充满生机的树木，望见了藏区蔚蓝的天空，望见了四姑娘山巅圣洁的冰雪！再低下头，眼前不是砖石地板，而是一片青草地，花草间还有翻飞的绢蝶——庇护幼小、生养万物，这等修为又岂是那些俗世闹寺所可及？

伫立半晌，我转身离开。路上，向导提起：附近有几个小和尚声称要化缘重修破庙，也不知动机是否纯正。

我只能苦笑。【2006年8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