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不中用的武功

想到很多年前我练武的时候，有个伙伴调侃般地问我，你的拳头能打断铁板吗？我说，不能。能打断挂在铁丝上的布条吗？我说，不能。他哈哈大笑说，你的拳头打不破最软的也打不过最硬的，那你练武还有什么用呢？为着这句话，我郁闷了好一阵子。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在生活中遇到很多这样的诘问，大多数是不好回答的。最经典的莫过于那个寓言：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一个旅游到此的富翁，遇见了一个正在沙滩上睡觉的乞丐。这个富翁教训乞丐道，你怎么不去工作呢？怎么不去赚钱呢？怎么不去奋斗呢？乞丐说，我为什么要赚钱呢？为什么要工作呢？为什么要奋斗呢？富翁说，那样你就有钱了，就不用做乞丐了，就有很多时间可以利用，可以好好享受人生。乞丐问，享受人生做什么呢？富翁说，可以做很多事情啊，比如到夏威夷的海滩上晒太阳啊！乞丐说，可是我现在不就是在夏威夷的海滩上晒太阳吗？富翁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进入社会之后，我发现人们很喜欢用这样的逻辑来说事。比如，以前我出去打工的时候，有些人阻止我，给我讲了社会上的险恶，然后说，你出去不是还要回来吗？五年后呢？十年后呢？我觉得非常可笑，我说，时间可以再长一些，六十年后呢？八十年后呢？我们大家都死了，什么都不用做了！那些傻鸟都不吭声了。经过半年的奋斗，我从一个小职员做到了策划经理，增长了很多见识。当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某些人就开始洋洋自得了，跑过来问我，你不是要在外面混吗？不是说不用回来了吗？我对此常常笑而不语。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最沉默的时候，不少人开始凑近我，给我介绍对象，你啊，该结婚了，该找工作了，该有孩子了，要不就完了。年龄过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仍旧笑而不语，几个月之后，我让所有巴望我不幸的人失望了。我先是有了国企的工作，然后是有了真爱，接着就订婚了，实现了人生的第一次圆满。先前那些人就都沉默了。因为我敢于走出去，有闯天下，做大男人的胆识，所以即便我从外面回来了，也照样要比他们想象中过得好，过得充实，过得有尊严有自信，因为这叫能力！
突然想到很多貌似关心的话语，貌似热情的规劝，从本质上来说乃是一种人类非常阴暗的心理——嫉妒。就好像若干年前对我学武进行诘问的那个伙伴一样。现在我想告诉他的是，我的拳头的确不能打断钢板，不能打断挂在铁丝上的布条，但我的拳头能打那些坏人。人都是生活在具体的生活场景中的，我们解决的是具体的问题，而不是极端的难题，况且很多问题轮不到我们去操心，在中国这个地方不该操心的你操心了，就是大忌，就会出事。不能因为人总是要死的，我们就要窝在床上，整天唉声叹气地等死；不能因为夫妻最终要分开的（死亡），我们就在婚姻上踯躅不前；不能因为总是要饿的，所以我们这一个星期都不用吃东西了，等着周末大吃一顿。生活总是具体的，在具体中彰显着我们的本真。生活的险恶就体现在这里，某些人看起来好像是为你好，给你指点路途，其实是在变相地打压你，直到你的意志和希望被磨灭了，你的热情被窒息了，才会善罢甘休，对此一定要提高警惕。人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
因为了善心，练了多年的武功，会成为最不中用的武功。这是很多人聊以自慰的思维逻辑，凭着这样的逻辑，人们大可以抛弃国术，原也无可厚非。但倘若这样的逻辑运用在更多的领域就会出大问题。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人们在为自己找借口，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地做着一些从前会觉得羞愧和尴尬的事情。按人性来说，也无不可，但还是要有原则的。战争时候杀人是战争的需要，放在和平时代，就是杀人犯，不是谁规定了谁，而是人类文明的起码的一个元素。若是觉得人类的设置，是大多数人限制了自己的自由，那么至少自己要能做到这样一点，那就是谁想杀你的时候，你都表示欢迎。这样的规则和标准才易于被人接受。或者有人举例说，某某某贪官雇凶杀人都携巨款外逃，不是说明了只要有本事，杀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关键的问题是，你不是那个贪官，也不明白他的感受，当你凭借这样的借口而拉杆子当土匪的时候，等待你的同样是大多数人的制裁。很多人会说，杀人犯也未必是坏人，也有很多感人的故事，这个的确。就像我在大学时代看的一个电视剧《大时代》一样，反面主角丁蟹，在法庭上极力为自己的杀人行为辩解，从哲学层面去考虑，丁蟹的话不无道理，杀人未必就有罪。既然要杀人必然有杀人的理由，从哲学上说，存在即合理，故而杀人无罪。但关键是我们并非生活在哲学中，合理的东西未必合法。况且即便你要让别人相信你所谓杀人无罪的观点，也至少要做到——你必须同意任何人在任何地方都有权力杀害你的家人或者你本人，问题的关键是即便你做到了这一点，也未必有人真就同意了你的观点，对于很多人来说，对于这个哲学命题也只会想想而已，过后就忘记了。因为人们所遵守的还是人类社会几千年上万年的文明史，所精心筛选下来的，共同的准则，这些准则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最基本特征。
事实上人类并非是那么纯粹，正是因为这种不纯粹，才诞生了人类文明。希腊人为了表示马在奔跑，于是在马肚子上多画了一只腿，现在看来是滑稽，但对绘画艺术而言却是巨大的进步。如果人类总是忠实地记录事物的原貌，就不会有人类文明，因为我们写一个山字的时候，需要用一大张纸，把整座山画下来，甚至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山都画下来，才能说明问题。人类为了表达的方便，才制造出了很多符号，诞生了很多词汇。但是这些词汇也未必就十分精确。例如，我们在描述一个人自私的时候，其实就不正确。人的确都是自私的，因为人要吃饭。假如吃饭的时候总是想着那些没有饭吃的人，而迟迟不动筷子，直到把自己饿死。那就不是所谓的无私了，简直是傻帽。人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是要追求自己的个人利益的，不然社会就乱套了。但不能因为人们都在追求个人利益，就可以以此借口去伤害他人，这就是善心。自私和无私之间是有一个中间地带的，偏向的程度不同罢了。有的人多为自己考虑，有的人多为别人考虑，有的人这两种考虑参半，有的这两种考虑掺杂着，总之很复杂，况且人类的思想意识，时时刻刻处于一种多元化的交融状态。所以，在用词汇来做表述的时候，都会出现不准确的现象。但法律和社会功德是无暇顾虑到人类纷繁复杂，细密到极致的心理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