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生命中，总有一些悲痛，是我们难以承受的。
生活中，总有很多的东西支撑着我们，让我们感觉自己是多么的至关重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撑起整个地球。然而，如果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支点，那么，我们又该拿什么来承受这绝望的悲痛。这次大地震中，最让我揪心不已的便是那些失去至亲的人，尤其是失去孩子的父母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怎样沉重的悲怆。那个打着伞，望着已成废墟的学校，哭得极其绝望极其崩溃又极其无助的母亲，这样的一幕场景，这些天来总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眼泪断了线似得下来。
最近常常会想起四岁那年经历过的那次特大台风，那个极其恐怖又极其温暖的夜晚。台州历来都是多台风之地，以至于有人戏言台州就是得名于“台风之州”。不但几乎每天都会遭受台风的袭击，而且，我们差不多都是台风的登陆中心。其实台州人应该是最不怕台风，即便是12级的特大台风，尽管这风的威力已足以刮倒房屋。不过，我们最怕碰到台风登陆之时又是涨潮之时，对于临海的我们来说，那就意味着咆哮的海水有可能冲跨岸堤，淹入市区。
有生以来，一共经历过三次这样海水淹入市区，淹没城市的灾难：89年，97年，2004年。97年的那次是最严重的，我家所在的小区平均淹过了一米多，最高的地方都达到了1米5。连日的停水，停电，买不到干净的食物，淹进来的海水长时间无法退去，因为东海含沙量大，尤其是近海的地方，所以，好不容易等海水退完了，又留下厚厚的一层污泥，间或有死老鼠、破家具、坏蔬果，只要能想象得到的东西，都横躺在污泥里，不成样子。因此，当温总理下达要让灾区人民有干净水喝，有干净食物吃，有干净地方睡，我真得特别有感触。
尽管97年的那次台风最是惨重，04年的那次离现在最近，然而，89年的那一晚，却始终让我记忆犹新。尽管，那时我只有四月。尽管，儿时的事物已大多没有印象，记忆模糊，惟独对那一晚，仿佛犹在昨日。台风登陆的那个夜晚，正好轮到我妈妈值班防台，而我爸爸也要在自己的单位防台，怕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妈妈也一并把我带到了她的单位。妈妈是在港务局工作的，而且，那时她所在的工作室就在码头，背面就是那汪洋大海。
那晚的风很尖很厉，像只最凶猛的厉兽所发出的最愤怒的咆哮，早早地便刮破了好几扇窗子，落了一地的碎玻璃。那天的雨很大很急，夹杂在狂风里，直接冲过破了的窗子，不间断地砸进房间。电早就停了，水也停了。没过多久，就发现从门逢下不断得有水渗进来，速度非常得快，一眨眼就淹过了脚面。妈妈马上把我抱上了二楼，然后自己又下楼收拾重要的东西。
那时，我很怕，很想下去看妈妈怎样了。不过，却又不敢下去，因为妈妈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下去。二楼上有一大排一大排的高电压机，在这个狂风暴雨、雷电交加又极度害怕的夜晚，显得格外狰狞、恐怖。我忍不住地，总是每隔几秒地叫一下“妈妈，妈妈”，只是为了确定她的一个回声，那意味着她仍是安全的，我便能继续等在这漆黑又恐怖的夜里。等待的心情太过焦急，即便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却像是过去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终于把妈妈给等回来了，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全身湿透。不过，她还是先给我拿来了蜡烛，尽管烛焰很细很细，尤其是在狂风怒雨映衬，更显微弱，却是一点一点得驱走了我心中的恐惧。只是，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小时后，楼下居然传来了爸爸的敲门声。那天晚上爸爸也是在自己的单位防台，而从他的单位到妈妈这里，走路的话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而且当时市区里已经是海水淹入了。妈妈“噌”地就汲上了拖鞋，“噔噔噔”地就跑下去接爸爸。
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爸爸的第一眼，我是真得吓呆了。不但浑身湿透，沾满了污泥，更让我触目惊心的还是他脚趾上仍然流着的血。我长那么大，记忆中有两次亲眼看到爸爸受伤流血，这就是其中的一次。爸爸一见到我则马上笑了：女儿啊，怕不怕啊。还没等我从惊呆之中反应过来，爸爸就被妈妈拉去洗漱间清洗伤口，换洗衣物。
再次见到爸爸时，已经是干干净净的样子，只是我的第一反应还是集中到了他的脚趾上。后来听妈妈说起来才知道，原来爸爸是一路从单位走到这里来，因为码头这边的水淹得很高，走到后面，爸爸只能是靠游泳游进来。脚趾上的伤口就是游进来的时候被碎玻璃割破的。那天晚上，外面的风依旧肆无忌惮，外面的雨依旧无止无休，只是躺在爸爸妈妈的中间，闻着他们身上清新的肥皂香，我睡得很香很甜。
这件童年时发生的事情，我从不曾忘记，但我几乎没跟人提起，即便是我的爸爸妈妈。其实，我很想问爸爸，那时为什么一定要游来，要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最危险的码头，越靠近这里，便越多一份危险。
在这一次的四川大地震中，有很多幸存的人为了那仅存的一丝希望，也仍然冒着生命危险，要往那还有余震危机的地方跑，也有很多的父母，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两个人合力把孩子压在自己的身下，这样的事情真是太多太多。或许平时的生活中，我们总有或多或少的磕磕碰碰，但在灾难临头的那一刻，那些我们一直依赖着的人，一直信奉着的情义，是如此的重要，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往往也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痛的。人溺己溺，如此地悲痛于那些人的悲痛，却知这样的悲痛，无法分担，无法减轻。我们只是心痛得一起流泪，一起哀悼，只想传递一份力量，一份爱的力量。
如果，有些灾难
已经命中注定
至少，风雨过后
还会重见阳光
如果，有些悲剧
已经无法回避
至少，悲伤过后
仍然满怀希望
如果，有些生命
已经无法挽回
至少，还有我们
和你一同度过
如果
悲痛已经将你压得无法呼吸
也请让我们和你一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