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汉诗象王国植物园
作者:坚心守志时间:2025-05-01 17:17:23热度:0
导读:野花会醉人呀,弦琴也会醉人呀!野花怀了孕,就枯落了,弦琴跃响着最高音,诉说最美丽的哀歌时,也是沙哑的呀!我说:最香的花是枯落了的,最响的歌是无声的啊。1941年,皖南事变之后,牛汉在天水创作《野花与弦
野花会醉人呀,
弦琴也会醉人呀!
野花怀了孕,
就枯落了,
弦琴跃响着最高音,
诉说最美丽的哀歌时,
也是沙哑的呀!
我说:
最香的花是枯落了的,
最响的歌是无声的啊。
1941年,皖南事变之后,牛汉在天水创作《野花与弦琴》。可以想像,十八岁的诗人与野花与弦琴是绝妙的组合。十八岁的诗人,野花醉过,琴弦醉过,而如今,野花枯落,弦琴无声。读这首诗,我们无法不感叹诗人的早慧。他懂得:“最香的花是枯落了的,最响的歌是无声的啊”。枯落的野花将会播种,醉人的花儿还将重开。沉默是弦琴无声的歌,在野花盛开的季节,弦琴还将跃响。
牛汉小时候特别野,调皮,活泼,好动。他喂养小雀儿,喜欢会飞的动物。以他的性情,不是说他就不爱植物,而是绝对地喜爱动物胜过喜爱植物。1945年创作《种子有翅膀》,“芦苇的种子张着白亮的翅膀飞在灌木林上,/蒲公英的种子旋转着向日葵似的圆翅膀……”,在他的想像中,植物也变成会飞的动物。1947年,他创作《春天》,写有:“花在积雪的树枝和草根里成长。”
我们容易发现,在这些诗作中,其“野花”、“花”的形象是概括性的而不是具体的所指,仅仅承载着诗人对美好生活对理想的向往。那时候,诗人毕竟还很年轻。不过,我们能够感受到尽管诗人并不特别关注植物,但他表现了对植物深度敬重。
1945年,二十二岁的诗人创作了充满革命情怀与理想主义色彩的《果树园》,题记言:“一切的劳动都是为了美丽的成熟与丰富的收获。”诗中有言:“果树园/神气地披着绿发/像集体农场上哗笑的姑娘们/缀着满身紫色的葡萄的珍珠/垂着乳房似的梨/那些红色的橘林/诱惑人的火焰哟”。青春就是青春!我以为,这首诗以青春的色泽映衬着牛汉历尽磨难之后所创作的一个个伤残诗象之美。
1971年夏,牛汉创作了《毛竹的根》。那时,他正在湖北咸宁劳动改造。随后,一发不可收,在随后仍然在咸宁劳动改造的三年间,他连续创作了《半棵树》(1972年)、《悼念一棵枫树》(1973年秋)、《车前草》(1972年7月)、《根》(1973年)、《巨大的根块》(1973年冬)、《伤疤》(1974年)、《兰花》(1974年)、《冬天的青桐》(1974年)等诗,近乎于拥有一个牛汉诗象植物园。
那时候,向往自由爱飞的诗人飞不起来呀,头上戴着“胡风反革命分子”这顶又沉又重又高的帽子。那时候,爱动的诗人跑不起来呀,他在被管制改造之中,(不过这种试图改造并未获得真正的成功,用牛汉的话就是并没有把他改造好,他还是本性的自己),从事强制性的繁重的劳动。那时候,妻子在远方受煎熬受牵连,儿子在北大荒劳动……
爱飞的诗人想飞呀,爱动的诗人想跑呀,爱写的诗人离开笔要憋得慌,那感觉不是活着。而牛汉,有长达十五年时间只能沉默不能创作。
“那几年,我与两条狗住在一块,又脏又有味儿,狗的毛色亮光光的,比我干净得多。”(牛汉《谈谈我的汗血气》)
“在古云梦泽劳动了整整五年(一九六九年九月三十日到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大自然的创伤与痛苦触动了我的心灵。由于圩湖造田,向阳湖从一九七0年起就名存实亡,成为一个没有水的湖。我们在过去的湖底、今天的草泽泥沼里造田。炎炎似火的阳光下,我看见一个热透了的小小的湖沼(这是一个方圆几十里的湖最后一点水域)吐着泡沫,蒸腾着死亡的腐烂气味,湖面上漂起一层苍白的死鱼,成百的水蛇耐不住闷热,棕色的头探出水面,大张着嘴巴喘气,吸血的蚂蟥逃到芦苇秆上缩成核桃大小的球体。一片嘎嘎的鸣叫声,千百只水鸟朝这个刚刚死亡的湖沼飞来,除去人之外,已死的和垂死的生物,都成为它们争夺的食物。向阳湖最后闭上了眼睛……,十几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诗在心中冲动。我悄悄地突然之间写了《华南虎》、《悼念一棵枫树》、《麂子》等诗,抒发了内心积郁的情感。诗觅寻到了与它有血亲关系的我。当时我并没有想写诗。”(牛汉《诗又在心中冲动》)
诗又在诗人心中冲动。诗人不甘心于像“向阳湖”一样在遭遇“改造”中名存实亡;假使终要消亡,亦要作最后的挣扎……
沉睡的雄狮突然睁开眼睛。失语的诗人重新开始发言。此时,牛汉的诗歌探索发生智慧性逆转:从前,是理想召唤他,向革命,向远方,向前,奔跑,他的诗写可说是让自我融向社会大环境的叙述,是一种以理想以热情为支撑的“由点及面”的诗写方式;之后,诗人转向立足生命张扬生命精神的“由面聚点”的诗写方式,铺展残酷的生存环境为背景,突出表现生命原生的本质的意志与精神。
诗人第三只眼睛开了,啊,灵视开了。从一滴露珠看见太阳,从一个生灵看见所有生灵。凡是生灵都有相通点。认识自然而认识自己,了解自己而了解自然。他以坚持本性而获得看见了物我互融的金光大道。
走向大气走向博大的途径有两条,一是从自我向宏观,一是从自我向微观。
牛汉逐渐到达吃透抒情“对象”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他在吃透“对象”的过程中获得智慧,并壮大自我的境界与精神。他相信自己的人性与道德,他在每一首诗歌中打上牛汉精神的无形之印记。他独特的精神,却又是自然万物本质的生命精神。
牛汉不仅能从动物(鹰,虎,鸟等)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能从植物中甚至非生物中照见自己的影子。神满慧通,进入“万物是我”境界。
牛汉向来硬气,好强,阳刚中的阳刚者,他胸怀大志,一直要做鹰那样渴望自由搏击长空的强者,他这个向来喜欢飞翔喜欢动态的人,为什么在不知不觉之间建造了一个静态的植物园?
我以为,激励牛汉人生奔往理想的是鹰等,而真正抚慰他生命的却是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植物。对于牛汉来说,这些植物形象承担着一种“母性”的角色,给他以关怀、抚慰、哺育、忍性,教会他默默坚持。
这是最贴近大地气息的生命,也是一种最具大地气息的抚慰。但是,这又是一种重回生命源头而开始新生的抚慰。
牛汉一直张扬着主观战斗精神。而越硬之物越易脆易折。来自大地来自植物的安慰,带着柔性,缓冲硬气,从而重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