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死了以后……

清晨，云雾缭绕，远处的山林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下了一夜的雨，空气有些潮湿。屋檐下不时滴落的水滴，发出清脆的声响。院子一角，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到处觅食。“嘎吱”一声，山根老汉推开门披着陈旧的粗布上衣提着夜壶走了出来，绕到房子后面的茅厕。这原本是村里的一座破庙，后来经过村民们简单的改造成了学校。山根老汉就是这里的校长，除了他，还有两名老师，说是老师其实就是村里稍微懂点文化的农民。偶尔也会来几个支教的大学生，但都呆不长久。学校依山傍水，却破旧不堪，开裂了的土墙上写着“读书改变命运，不读书永远贫穷”几个大字，那是山根老汉亲手写上去的。院子中间立着一根杆子，上面挂着一面有些掉色的国旗迎风摇摆着。山根老汉上完茅厕，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走到厨房给孩子们做早餐。随着炊烟袅袅升起，太阳渐渐爬上东边的山岗，送出柔和的光，被雨清洗了一夜的大山露出干净的笑容，一时间活蹦乱跳起来。山林里的鸟儿争相歌唱着新一天的美好。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每一个人来都背着一筐猪草，放了猪草到厨房领了两个洋芋做早餐，坐在屋前的大台阶上边吃边说笑，被露水打湿的衣服镀上了一层金黄，散发出泥土的芬芳，他们喜欢这样的味道。他们每天都起得很早，在上学之前先去割猪草，割好了再背着来上学，家远的就起得更早了。没有人要求他们必须去做什么，这些事情山根老汉会去做，但他们都自觉地坚持着，不论刮风下雨，不论严寒酷暑。学校里养着猪也养着鸡，这些都可以给他们换来崭新的作业本，崭新的文具。吃完早餐，孩子们走进教室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孩子们摇头晃脑地朗读着，朗朗的读书声飘过窗户，飞向遥远的山林。整座大山诗意地沉静着，似乎沉醉于这样的早晨。“走出大山吧，走出大山吧……那里有最美丽的春天”，深深的呐喊注入每一棵青松的骨子里，他们挺起胸膛迎着太阳。山根老汉背着手走到教室边，给生活压弯了的脊梁，被敏感的阳光投射成了一座坚实的拱桥。他透过窗户看着孩子们，转过身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随后走到猪圈喂了猪，又回头走去喂了鸡，拿着五个刚收的鸡蛋径直往厨房走去，在梁上取下一个篮子，把鸡蛋放了进去，数了一下，刚好三十个，“赶明儿街子天就可以去卖了，好给孩子们换些文具”他自言自语地说到。收好鸡蛋，在门边换了雨鞋拿了锄头和草帽，下地去了。
今年风调雨顺，庄稼长得好。看着这几亩的包谷，老汉脸上的皱纹绽放开来。他拿起锄头，穿进包谷林熟练地除起草。说起下地干活，山根是把好手，年轻时候在村里也是赫赫有名的，村里的庄稼就属他种得最好。他似乎天生就与这土地有着不一样的关系。他母亲是在田间生下他的，那时母亲怀上了他不久，父亲就去世了，家里没什么劳动力，他母亲经常是挺着个大肚子下地，因为操劳过度在田间难产而死，是一个村里人听到哭声才把他抱了回去。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历经艰辛长大成人，二十岁那年经过李大妈牵线搭桥，跟隔壁村的一个姑娘成了亲，因为他勤劳肯干，俩口子的生活过得有声有色。隔了一年他老婆就给他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按理说这生活虽不是大富大贵，也应该幸福美满。但因为接手了这间小学，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因为他专注于打理学校，经常忽略了家里，正如他自己所说，村里人于他有恩，没有村里人，他就不可能存活在这个世上，他要报恩，要让孩子们都出大山。他老婆本来就有怨言，但都是小吵小闹过后，又平静地过活。直到有一年，本来答应老婆一起带孩子上城里探病，但中途因为学生来找说是学校有事，就匆忙回了学校。他老婆一个人带着孩子上城里，结果就出了事。因为没留心，小儿子被人贩子拐跑了。她回家后哭得死去活来，一气之下和山根离了婚，后来带着大儿子改嫁到了很远的地方。山根多方打听都没有什么音信。
太阳越升越高，老汉抬头看了一下，已接近中午，急忙到田埂边上割了一大筐猪草匆匆往学校赶。他要赶回去给孩子们做午饭，因为很多孩子家离得远，中午都要在学校吃饭。下课的铃声响起，孩子们蜂拥而出，家近的就回家去了，家远的孩子，有些在院子里玩耍，有些去帮老汉做饭。学校的伙食都是些野菜瓜果之类。鸡蛋和肉，孩子们是舍不得吃的，那可是要换作业本和文具的。一个个瘦小的身躯里都怀揣着远大的梦想，那就是走出大山。正要开饭，村长来了，把山根老汉拉到屋里，严肃地跟他说：乡里来通知了，说市上的领导明天要来视察，一定要接待好了，这要接待好了，往上一汇报，拨点款给学校，学校就有出路了，这可是关系学校及孩子们前途命运的大事情，你要给我弄好了。经村长这么一说，山根老汉也意识到了这事情的重要性。但怎么接待呢？可没少让他伤脑筋。下午全校停课打扫卫生，把整个学校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板凳都摆得整整齐齐。傍晚时分，村长又来巡视了一番，再三交代要山根老汉宰几只鸡杀头猪，弄几个好菜，第二天的中午饭让领导在学校吃。这天晚上山根老汉忙活了一宿，没睡一小会儿天就亮了。孩子们按时来到学校，吃过早饭就开始排练，准备欢迎仪式。说是八点半左右来，孩子们早早就排好了队，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他们听校长说了，要来的客人会帮助学校，帮助他们。孩子们小小的心灵里都充满感激也都暗暗地下着决心，要给以客人们最热忱的欢迎。太阳也跟着鼓噪起来，放出更强劲的光。可左等右等，还是不来，这眼看就要九点半了，还不见半个人影。孩子们顶着太阳，额头冒着汗，但还是坚持着。山根老汉也着急，寻思着怎么还不来，看着孩子们都站不住了，又不敢贸然解散。一直等到接近十二点，市上的领导才在乡长和村长的陪同下到来。漫不经心地转悠了一圈就到教室旁边的阴凉处摆的几张从村委会临时借来的大圆桌边坐了下来。领导们简单地问了一下学校的基本情况后，就各自吹起了“散牛”。山根老汉忙得不可开交，一头要给孩子们准备午饭，一头又要给领导准备。菜上桌了，领导们喝着酒，赞赏着这山里不喂饲料的家禽肉质好，纯天然，在城里难得吃到。谈到三聚氰胺，谈到工业明胶，也不时来几个荤段子，笑得前俯后仰。山根老汉话不多，也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吃不到几口就又忙上菜，来来去去，也没吃多少，却忙得满头大汗。孩子们坐在大台阶上美滋滋地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