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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我习惯穿运动鞋,始于那次旅行。那年新疆的葡萄刚刚熟,一个北京考察团驻扎在乌鲁木齐某星级酒店,每天乘大巴向北疆的各大景区进发——中国以外的人大概不懂——当代汉语中考察和旅游系同义词。我是那个团的随行记者
我习惯穿运动鞋,始于那次旅行。
那年新疆的葡萄刚刚熟,一个北京考察团驻扎在乌鲁木齐某星级酒店,每天乘大巴向北疆的各大景区进发——中国以外的人大概不懂——当代汉语中考察和旅游系同义词。
我是那个团的随行记者。在大巴上,差不多总有一个大块头警官坐我旁边的位置。
那天继续考察,目标地是一处伊斯兰风格的建筑群。警官和我聊了一会,接着十分直率地说:
“你肯定不喜欢警察。”
“怎么会呢。”
“抱歉我比较占空间。”
“没觉得啊。”
“是吗?”
警官说完,将身体向过道儿挪了挪。与此同时,我感觉脚底下有东西抽出去了,低头看,一个高跟鞋印清晰印在他的白色运动鞋面上。
到了。真是好地方。眼前这片建筑群比我预想的还要庄重雄伟,神圣神秘。
游人纷纷举起照相机和摄像机,我也不例外。
我正拍得入迷,脚下传来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有个孩子,正往我的高跟鞋上挤鞋油。
“干嘛?”我又惊又好笑。
“擦鞋。”
那男孩说着给了我一只小板凳,示意我坐上去。
我收起相机,没多想就坐了上去。
他顶多十一二岁,长着一双葡萄粒般的大眼睛,还有一头绵羊糕般的卷发,是我非常喜欢的那种漂亮男孩。除了板凳,他的家什还有一只小木箱,鞋油鞋刷鞋蜡一应俱全。我越是喜欢这孩子,越不忍心看他给我擦鞋。
待会儿擦完了,一定多给他钱。我是这么想的。
“好了。”男孩说完,伸来一只手。
“多少钱?”
“两元。”
价格公道。
我取出钱包,数出三元零钱都给了他。他把钱揣进了裤兜,接着又伸来另一只手。
“还差一元钱。”
我有点迷糊。
“不是两元吗?我给你了。”
“一只鞋两元。”
一只鞋……?四元钱?
我开始重视起面前的男孩了。
“我的零钱只有三块,”我边说边向四下里张望,因为我记得方才那个大块头警官也在拍照,就在我旁边。“你能不能……”
“明白。”
男孩说着,飞快地抽出一管东西,“吱”地一声挤在我的鞋面上。白色的,样子像牙膏,大概是保养油一类的东西。
男孩飞快地擦着我的高跟皮鞋。的确是飞快。五秒钟后他收起鞋刷,又向我伸来一只手。
“多少钱?”
“两元。”
“一只鞋两元,两只鞋一共四元,对吗?”
“不对。”他说。“刚才欠我一元——”
“一共五元。”
我抢在他前面说道。尽管我喜欢这孩子的大眼睛和卷发,但是,我想我还是尽早离开为妙。我的钱包里刚好还有一张五元钱纸币,我取了出来,刚要递给他,发现他又飞快地取出了一管东西,正在给它开封,我想那大概是上光用的鞋蜡。
不得了。
我像是给烫着似的腾身跳起,扔下五元钱迈步便走。
我以为那孩子得了便宜就会放过我,可他一手板凳一手小木头箱,一路小跑紧逼了过来:
“开封了,给钱!”
我晕了,脑中飞速回放方才发生的一幕幕。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惹上了麻烦。
男孩越追越快。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身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孩子,手中差不多都有小板凳和小木头箱。
游人如堵,一片嘈杂。根本没人留意一个女士正在狼狈逃窜。
他们毕竟是孩子,只要拼命跑,我敢肯定甩得掉他们。可就在此时,脚下“嘎巴”一声响,我的高跟鞋鞋跟断了。
“保安,帮帮忙!”
情急之中我撞入了门口站着保安的一座商厦。
保安让我进到电梯口,那儿有一面看得见街面的大橱窗。透过橱窗,我看见追我的孩子越聚越多,正冲着我做手势,那些手势表明他们被骗了,很生气。许多过往的人同时注意到了我:一个手拎高跟鞋,惊若寒蝉的女人。
“怎么了?”
大块头不知何时转到了我身后。
天哪,等的就是你。
十分钟后,我和警官乘电梯进入商场买鞋。他帮我选了一双女式运动鞋。
“谢谢你,”我边试鞋边说。“没你我今天就惨了。”
“下次考察,最好穿运动鞋。”他说。
“一定。”我试好了新鞋,准备付款。“不过说真的,还是警察管用。”
他大笑起来。
“采访一下:你是怎么让他们离开的?”
“这个,”警官在亮出了他的警官证。“外加你欠的开封鞋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