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微笑

在门口处我停下了轻快的脚步，一个怪念头闯入了我的脑海，使我下了决心，于是我推开门，低着头走进了屋。
正在忙着做晚饭的妈妈抬起了头。她已经等了好时间了，早已有些等不及地堆起来满脸的笑容，可那笑容却立刻被冻僵了，儿我那低头无语便是最凛冽的寒风。之后我便不知道了，我早已躲进了自己的小屋。让我想一下：妈妈那冻僵的笑容，正如照相机按下快门后的一个镜头。最美好的一刻之后便溶解了，展开来，堆起了明显的过早地爬上脸庞的皱纹。像霜打后后的花瓣儿，一点点地枯萎，直至失去光艳。妈妈的手也许还在糊纸盒，但很有可能将浆糊刷错了地方。生怕妈妈推门进屋看到我不善伪装的脸，我干脆地藏到了棉被里。黑暗中我努力地探听外面的声音，却听不到妈妈的走进屋的脚步。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呼出的气体被棉被挡住又返回到我的脸上，热极了。可我一定要忍住，妈妈一定回来的。
我终于听到了厨房声响。我已经躺了好一会儿了。我才想起我连午饭还没吃。忽然感觉肚子饿得特别厉害。胃里开始泛酸水了。在坚持一会儿，妈妈很快就来叫我吃饭了。厨房忽然传来了玻璃瓶掉在地上摔破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赶快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想冲出去。妈妈一定很伤心。我怎可以这样呢？我有些后悔了。本来只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可现在……我还是停住了，都这个时候了，出去不就前功尽弃了。我自己也糊涂了，我走到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定是有什么喜事，西边的太阳都笑红了脸，好像又怕被别人看出来似的。于是又把身子躲到云后去。可那淡淡的云也挡不住太阳把红光洒下来，染红了半边天。
“小华，吃晚饭了。”妈妈的声音穿过那扇只轻轻地关着的门送进来。
“不吃，我不饿。”
“怎么……”妈妈顿了顿，话没说完。能听出她有些犹豫，想劝说点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叹了口气。
门外没了动静。妈，你干嘛劝我一下呀？其实我早就想放弃了。我都饿坏了。可妈妈却走了。之后我的小屋又充满了寂静。我再躺不住了，轻轻地走到门边去听外面有什么动静，却什么也没有。于是我推开一条缝走出去。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地穿过厨房来到大屋，从门玻璃看到妈妈正跪在地上，双手合实，手中并排着三柱香。三缕清烟在妈妈的头上缓缓地画着“Z”字，慢慢地升起，扩大，笼罩了那面镶了大大的人头像的镜子，那便是爸爸。我妈妈说过：我七岁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爸爸在去幼儿园接我的路上被车撞倒了，可他从那时起便也没有站起来。
“他爸，我对不起你……你在临走时曾嘱咐过我要妈妈好好地带好小华，好好地让他读书……”
我的脑袋猛地一震，再也听不到妈妈说什么了。我朦胧地记得那是个所有东西都有红十字标记的房间。爸爸躺在床上，我趴在床边一句话也不敢说。爸爸把妈妈叫过去，吃力地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妈妈含着泪使劲地点了点头，爸爸满意地闭上了眼睛。妈妈猛地喊了一声：“他爸。”便大哭起来。我听到了，虽然声音不大，妈妈真得在哭。我还有什么可以迟疑的，我已再也受不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冲进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跪下来的。
“妈……”我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流了下来，积攒了一下午的感觉都融进了眼泪，像冲破闸门的洪水不可阻挡地涌出来。“是我骗你的，妈。我考上了，你看这是通知书。”我像不被相信而又急于证实似的从兜里掏出那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提到妈妈面前，展开来，妈妈那双含泪的眼睛睁大了。
妈妈猛地把我搂进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了我。唯恐怕我飞了似的。好几年了，我都没有这样躲进妈妈的怀里。我曾在外面被小朋友们欺负了跑回家，委屈地躲进妈妈的怀里。我也曾在打雷的夜晚，偷偷地躲进妈妈的被窝，藏在妈妈的怀中睡着。
我已经长大了。可今天我全忘了，真得像小孩子一样，紧紧地把头埋在妈妈的怀抱，任妈妈那成串的泪珠滴打在我的头上，又流到我的脸上。
“考上就好，考上就好……”妈妈不停地重复着。我能听出他的高兴，但也有点不敢相信。
“傻小子，妈怎么会生气呢，妈高兴还来不及呢。”妈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把我推开。“妈妈都忘了，饿了吧，我们该吃饭了。”妈那泪痕纵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可笑得还有点难看，可在她心里，我知道，一定笑得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