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有多远

最美不过夕阳红。对于眼下的卢一桐来说，此话最恰当不过了。自打家族企业交给儿子卢远望打理后，卢一桐和一帮年龄相仿的当地民乐爱好者组织了一个名叫“国乐飘香中老年民乐队”。成员大多是机关、企事业单位的离退休人员和私营企业老板。因为卢一桐是主要发起人和最大的赞助商，所以顺理成章被大家推举为该乐队的队长。虽然乐队的演奏水平和专业团队有较大差距，但成员都是发烧友般的民乐爱好者，每周六个下午的集体活动几乎雷打不动。作为队长的卢一桐，既要参加演奏排练，又要负责联系每半月一次的下乡演出和不定期的周边县、镇民间乐队的交流活动，简直忙得不亦乐乎，可他快乐、充实、精神饱满、乐此不疲。
突然有一天，卢一桐将组织乐队活动的工作让副队长代理，自己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在自己的卧室看电视，将手中的遥控器按个不停，频道选择始终是几个边远省份的地方台。一反常态的卢一桐让家里人感到不可思议。儿子、儿媳和上中学的孙女认真观察了好几天，除此外也没看到什么其它异常的举动。乐队里的伙伴看到他好些日子不来了，以为他有什么身体不适什么的，也会三三俩俩来看他，卢一桐都是笑笑的对他们说：大家放心，我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想好好的在家待几天。过些天我会一如既往地参加乐队活动的。
尽管如此，家里人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儿子卢远望和妻子商量好：他还是正常经营公司的业务，家里由妻子照看卢一桐，而负责公司财务工作的妻子，暂时将办公地点挪回家里来办公。女儿放学回来，也按母亲吩咐多待在爷爷那里，说说话，聊聊天。
待卢一桐发现家里人对他也实行特别照看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显得很另类，很想向家人说明自己突然迷上电视的原因，几次欲言又止。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卢一桐走进卢远望的办公室，交给儿子一张银行卡，让他往账上打款，数额还挺大的。还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今天就去办。
自打老爸从企业全身而退后，他几乎就没有跟钱打过交道了。家里的开销，乐队需要购买、补充乐器或其它开支，都是儿子和儿媳妇负责的。老爸突然提出要一笔不算小数目的款项，儿子纳闷了。
对于老爸的话，卢远望从来都是照办的，可这次卢一桐的举动确实令他费解，于是他换了一种表达方式说道：老爸，我们家庭会议早就说好了，你都到这年纪了，有什么想法和打算，吩咐我来办就是了，你何必还非得操那份心呢？
儿子说的也在理。在卢远望正式从父亲接手家族企业那一天的家庭会议上，卢远望提出：老爸年纪大了，坎坷辛劳一生，也该静下心来享享福了，今后老爸不管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只要发话，儿子儿媳就会照办，老爸完全可以心无旁骛地去参与和打理他的国乐飘香中老年民乐队了。确实这样，近几年，卢一桐不管家里家外的大小事情都没怎么过问，都是儿子、儿媳操持打理的。
卢一桐有一个简陋的酒窖，里面摆放了不少牌子的白酒，时间最长的，是他窖藏多年、至今仍未开封的几大罐自己亲自酿造的白酒。晚饭前，他和儿子开封一罐，香气袭人，窖香浓郁。
老爸和儿子的推杯换盏之间，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脸上都像涂了颜色一样……
餐后，儿媳泡了一壶形美、色绿、香浓、味醇的西湖狮峰极品龙井。
喝下一杯香郁若兰的极品龙井，卢一桐终于打开话匣，向儿子、儿媳讲述了尘封心底几十年、至今未向任何人吐露过的一段令他刻骨铭心的经历……
那是一个动荡的、唯成分论的年代，对于家庭出身不好的卢一桐一家来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曾是乡村郎中的爷爷刚解放不久就被镇压了，不久父亲被送去了劳动改造，承受不了家庭重负的母亲神经失常了。卢一桐和哥哥念完小学，中学梦就离他远去了。弟弟妹妹年纪虽小，但也早早失学了。屋漏偏遭连夜雨，早些年到省城国营饭店学厨的哥哥被查出成分问题，在清理阶级队伍时，也被清理回来了，家里唯一的一点经济来源也断了……
卢一桐只得和哥哥一起，每天上山砍柴卖，风雨无阻，以维持一家的生计。
兄弟俩砍的柴，大多卖给镇上一个当地驻军的后勤兵站。那是一个北风呼啸、雪花纷飞的寒冬腊月，兄弟俩挑柴下山路上，卢一桐脚一滑，连人带柴从半山腰滚下山来……兄弟俩好不容易将柴火送到兵站过磅后，疲惫、饥饿、伤痛缠身的卢一桐，连站立的力气几乎都没有了。哥哥搀扶着弟弟一步步、一步步艰难地离开兵站时，这情景被兵站卫生所的女军医看到了，她立马将卢一桐叫到卫生所，问明情况后，女军医安排护士为卢一桐搽干净身上的血迹，对伤口进行药物清洗，伤势较重的地方，敷药包扎。护士处理完毕后，女军医将几小包药片交到卢一桐手上，嘱咐必须按时服药，以防止伤口发炎。那时已经是吃晚饭时间了，女军医还叫护士到兵站食堂拿来几个肉包子给兄弟俩。兄弟俩双手颤抖地接过包子，眼睛瞬间湿润了，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咽喉哽咽了。眼前发生的一幕，除了孩童时代，几乎没有体验过什么叫人间温暖的他们兄弟俩来说，恍若梦中。兄弟俩将肉包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以朦胧的泪眼看了一眼女军医和护士，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说出来，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兵站卫生所。兄弟俩要把肉包子带回家，让妈妈和弟弟妹妹一起分享……
过后卢一桐兄弟打听到：女军医是兵站主任的新婚妻子，叫高清波。从相貌看，年纪比他们兄弟俩也大不了几岁。
这天也是女军医和护士值班，卢一桐和哥哥卖完柴，手里分别握着一把百合花走进卫生所，把花送给女军医和护士。两位女军人接过呈现洁白、淡红、粉红色的，散发缕缕清香的硕大花朵，看看，闻闻，闻闻，看看，几乎陶醉了，连声说道：这花简直太美了，真是太美了，谢谢，谢谢！
两位同、同志，你们真是好人，我们也不知道怎样来感谢你们。我们小时候家里门前种有好多花，听爷爷说过，众香国里，百合花清香脱俗，象征和平和友爱、高雅和圣洁，这是人世间相通的花语。我和哥哥在山上看到了，就采回来了......
这次不用女军医吩咐，女护士主动到食堂要来了馒头和包子，还装了两碗青菜汤，让卢一桐兄弟俩在卫生所吃下。饭后，通过交谈，在卢一桐兄弟俩吞吞吐吐的话语中，两位年轻的女军人对他们的家庭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出身小知识分子家庭的女护士，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