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尘忆

“元小然，你去把逃课的同学找回来！”班主任的女高音划破自习课的寂静，让元小然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紧。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距高考还有六个月，烦闷的课堂生活早已让许多对学习失去兴趣的“问题学生”频频逃离课堂，每次班主任发现班上有空缺的座位，都会让元小然找他们回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她是一班之长。在班主任心中，班长来做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
元小然也觉得这是她的分内之事，所以每次都奋力地跑向篮球场，小卖部，楼顶天台等各种“问题学生”可能藏匿的地方把他们找回来，只要喊一句“班主任叫你们回去”，这些人也就乖乖的跟这元小然回去了。
但是元小然从来都找不回莫沉。每次元小然看见他，不论怎么叫，他都毫无反应，甚至不会扭头看一眼她。回到教室后，班主任也经常不满地唠叨“怎么少了一个。”但看到大多数人还是回来了，觉得也没损失什么颜面，所以就此作罢。
然而这次，班级里只空缺了一个座位，就是莫沉。
十二月的北方还是冷风砭骨的，元小然一如往常，闻声披上大衣，冲出教室，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惴惴。她想到莫沉毫无反应的脸，和自己独自而归时班主任因不满而扭曲的脸。
元小然暗下决心，这次不论如何，一定把莫沉给弄回来。
整栋楼的学生都在上课，元小然能听到自己脚步细碎的声音，她转过走廊的拐角，瞥见走廊尽头吞吐烟雾的身影。
“莫沉，老师让你回去。”
和从前一样，走廊尽头的身影毫无反映。
元小然无奈，走过去，拍了拍莫沉，“老师让你回去呢，全班就差你一个了。”
身影终于回了头，斜斜垂下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一只手移开唇边的烟，“坐在教室里多痛苦，我才不回去。”说完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开始咳嗽。

“要高考了，我们就该在教室里。教室里痛苦，你在这里抽烟抽到咳嗽就不痛苦？”小然逼问。
莫沉低下头，不看小然，说“咳嗽也比坐在教室里强，你这些好学生，怎么可能体会我的痛苦？”
小然被他的话噎在那里，停顿了一会。“跟我回去。”她只能说出这四个字。
莫沉抬头看看她，嘴角上扬，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左手拿下唇边的烟，举到小然面前：“你吸一口，我就和你回去。”
小然愣住，她没料到莫沉会这样说，镇定了一下，她接过莫沉手中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扔在了地上，剧烈的咳嗽。
等小然的呼吸平静下来时，她抬头看莫沉，莫沉也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转瞬即逝。
“走吧。”莫沉道。
小然转身向教室走去，莫沉跟着他，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格外清晰。
之后的两三个月，莫沉依旧经常逃课，小然每次去找他，他都叫小然吸一口烟，才肯跟她回去。小然每次都狠狠地吸上一口，咳嗽一阵子，然后领回沉默不语的莫沉。
三月的北方已经转暖，小然和莫沉之间也如同这天气一样，渐渐有了温度，虽然几乎没有交谈，但至少彼此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四月，小然在公交车上遇见莫沉。
那天艳阳高照，街上的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单衣。终于有了难得一闲的月休息日，小然去市里的书店买模拟试题，同行的是班里学习优秀的男生许岩。两人捧着挑好的试题，踏上返校的公交车，一回身就看见随后踏上公车的莫沉，手里拿着一本许巍的CD。
他们去书店，他也去书店，他们买了模拟题，他却买了CD。
小然率先打了招呼，许岩随后轻轻朝莫沉点了一下头，算是问候。莫沉挥手示意了一下。三个人站的很近，却陷入尴尬的寂静。无可厚非，本就不是同路人，又怎会有言语相交。、
小然虽然想说点什么，但同时面对着许岩和莫沉，只能欲言又止。
中途，公车突然停止，发动不起。
司机示意大家下车，帮忙推车，以便重新发动。】
车上的人呼呼啦啦地走下来，女孩子都站在一边，如许岩一样儒雅的男生也站在一边，站在车后准备推车的，都是一些衣服上沾满灰泥的民工模样的男人。
莫沉本来是站在小然旁边的，突然他把CD放在小然的手上，说了声“帮我拿着”。就冲向推车的队伍中去了。许岩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小然装作没看见。】
“一二，一二，一二。”众人喊着口号，双脚奋力蹬地，公车像一直巨大的虫子，开始缓慢移动，逐渐加快，终于发动了起来。
众人上车，莫沉依旧站在小然身边，他接过小然手中的CD说谢谢。小然闻到他身上汗液的味道。许岩说：“物以类聚。”声音小的像是自言自语。莫沉听到后也小声说：“我就是这样的。”随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们怎么可能体会呢。”
回到学校，小然总会呆呆地想起莫沉在强烈的阳光下夹杂在一群民工中推车的身影，光线浮在他健康绷紧的肌肉上，晶莹的汗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每次这个时候，许岩都会拿着和小然一样的模拟题坐在小然旁边，说：“快做题，发什么呆，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考到北大去。”小然笑笑，回神做题，可是心里那个阳光下的身影，却挥之不去。
时光荏苒，在六月毒辣的阳光下，高考如期而至，录取结果也随之扑来。
许岩和元小然都顺利被北京的大学录取，莫沉落榜。一切毫无悬念的发生着，好像早已注定。莫沉按着曾经的打算，放弃学业，在父亲的饭店里帮忙，预备以后接受饭店的经营。
毕业假期如同一只飞过天空的鸟，不留痕迹地迅速划过。
北京的学校开学的时间比较早，小然和许岩同行，班上很多同学来车站送他们。
小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在站台上和来送他们的同学挥手时，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莫沉，比假期前更加消瘦，刘海长到小然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直到一阵风掀动了莫沉额前那些细碎的头发，小然才看到，那双让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的眼睛，小然不知道，那双眼睛表达的到底是什么。只有耳边反复地回响着莫沉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你怎么能体会我的痛苦呢？你吸一口，我就和你回去。”
火车进站，离别的声音喧嚣，充斥了整个车站，覆盖了小然耳旁的声音，人群涌动，淹没了莫沉的眼睛。
大学的生活平淡而简单，起初许岩还经常来找小然，后来他入了学生会，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工作也越来越忙，逐渐就和小然疏远了。许岩也曾想把小然拉进学生会，可是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