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猫札记

我拾到了一只猫。确切地，不如说：我偷了人家的一只还不会进食的乳猫。
一日，我打一排平房区的小巷里经过，在一户人家的门前，有一群生龙活虎的小猫在它们母亲地带领下，在落日的余辉里，肆无忌惮地玩耍着。许是我这个陌生的过客突兀地闯入，给它们带来猝不及防地无端惊扰，看来它们和人类一样：难以接受、拒绝和躲避着陌生（哪怕是善意的陌生）！它们飞也似地四下逃窜开去，惟独留下了一只。晚霞为它那身洁白的还带有奶光的皮毛，渡上了一层釉彩似的淡黄。它居然不跑开，竟喵呜——喵呜着地走向我。仿佛是在用它的幼小和无助在争取我怜悯和帮助。
我简直被它的举动震惊了。我无端地给它们带来意外地惊扰，这纯属偶然，可它却不逃避我，而是对我如此地信任和依赖，这是意外的偶然。此刻惟独对我无比信任的，是这只小白猫，而不是它兄弟姐妹中其它的别个，这更是偶然中的偶然。在这一系列的偶然里，不得不让联想到了缘分。一个自私的念头囿困了我，我打算把它抱回家，把它养大，用我自认为的爱来维护我们之间的这小小缘分。
自从母亲去世后，这个家就像个没有生气的牢笼。这个新成员地加入，无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生机。我看着它迈着轻盈的脚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那是接近舞蹈的步子，类似于原始，接近于本真，不带有丝毫表演的成分。有时，它也会跳进我的怀里，用那带有绒毛般的胡须来拱我的手，使我的视线从书页上游离开去，得以片刻怡然的休憩。它的叫声更像一个生涩的童音，在唱着简洁而单纯的童谣-——时刻地唤起我地怜爱和不可推却地对它百般呵护的责任心。
次日下班后，我由于心中挂念着它，就早早赶回了家里，当我刚把钥匙插进了锁孔，就听见了它在门口所发出的那略带责备的鸣叫声，仿佛是在责怪我对它寂寞的疏忽。我愧疚着毛腰把它拣起，可却发现我临走时，擦得明净了的地板上居然留下了一行斜斜的水爪印。与次同时，它那小右爪湿漉漉地抓在了我的白衬衫上，留下了三点梅花状的污渍。我急忙走进了书房，只见鱼缸里的金鱼已被这小猫勾出了两条，一条在书桌上，一条在地，都直躺在那里，均已窒息！
它许是饿了，可它还不会进食。以至，那两条死亡了的金鱼还能得以保留全尸。可我认为：全尸和不全尸对于死亡了的生命来说，都是同一个意义。死亡就是死去了灵魂。（没有灵魂的生者，同样可以看作死人！）。看来，有些破坏性是与生俱来的。不会进食的它，也没有使我的金鱼逃避掉被它潜意识所杀戮的厄运。鱼翅和熊掌看来还真不能兼得！得到一个就要失去另一个吗？这是一个痛苦地选择！可我们必须在此当中作出果断地抉择，这样的选择我经历了无数个，可只要生存下去，我就得继续这种痛苦的选择，避免不了！爱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比如我的地板，我的衬衫。这些都是可以挽回的，可我那死去的金鱼呢！？
可小猫的错误是可以原谅的。饿了找食物的本身没有错，生存无罪啊。爱的本身就是掩盖他人的过失。幸好我的小猫没有因此跌入鱼缸。这能否说是：我付出当中的小小地补偿？看着它那还不健全的牙齿。我匆匆跑到了楼下，为它买回了牛奶，可它只是嗅了嗅，并没有喝，它许是吃惯了母奶而拒绝牛奶的生味。我想强制地给它灌下，可又怕呛着它，所以，只好不顾劳惫地再次下楼，为它买回了缨儿奶嘴（可怜我一个男人，竟作起了猫妈妈！），它的这一餐，我是解决了！可以后怎么办？我不在家的时候怎么办？看来我和它的缘分要尽了！我不得不再给它找一个能有精力精心照顾它的好人家。
我原本是可以把它送回到它母亲的身边的，可把它送回到它兄弟姐妹共享祥合地快乐中。但我怕，怕被它原本的主人责备，说我偷人家的猫。人的伪自尊是可怕的，那是在扼杀修正错误的契机！我想着：该把它送给谁。夜市！那是汇聚人流动量最大的地方，该能给它找户好人家。
我像个急待女儿出嫁的父亲一样，抱着它，在人水马龙的闹市中乱转，想多挽留一会我们之间的缘分，又不得不睁大眼睛为它寻找合适的主人。找个穿着体面的吧，可穿着体面的，大都是略有洁癖之人，会呵爱它不懂卫生的过失吗？找个体态肥胖的吧，那总吃得好吧。可体态肥胖者，大都是没有爱心于其他生灵的暴食者。对，还得找个面善的。爱，只要全心全意对它好，让它感觉到自己所占的地位，那就够了。
“大婶，要猫吗？”“不要”她用审度的目光打量它，好象在掂度它的价值，在这样的场合和背景里，我无论怎么看，也会被不相识的人认为是猫贩子。“白给吗？”无聊围观的人群里挤出了个卖熟食的大姐。“嗯，你看我，像卖猫的吗？只要您对它好！”“哈，不像，我卖的那些，割糟经的，就够它吃的了！”“可它还不会吃呢！”“放心，我会照顾好它，我最稀罕猫儿，可养那么多，都被耗子药给药死了。这只，我会看好！”看着她那带有真诚地承诺，我放心地笑了。
又一日的夕阳即将落尽。我默默地在想：这只小猫遇到我的那一刻起，就像小河里的一滴水，遇到了一块滞在河岔口的巨石，它一生的命运的流向，就因此而改道了。可是好是坏呢？如同我不能预测自己的未来一样，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