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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二十四诗品“洗练”——犹矿生金,如铅出银。——题记人们经常,放任对一些事物的迷恋,看似毫无凭据。但略加留意,则因缘并非前定,而是起于相知和认同。(一)不同性格的人,选择首饰,往往倾向于不同的质地。金属

二十四诗品“洗练”——犹矿生金,如铅出银。
——题记


人们经常,放任对一些事物的迷恋,看似毫无凭据。
但略加留意,则因缘并非前定,而是起于相知和认同。


(一)
不同性格的人,选择首饰,往往倾向于不同的质地。
金属其实也似人,有着温度呼吸,差异隐现在神态禀赋上。
比如黄金,印象中,是周昉所绘唐朝仕女。锦缎簇拥了盛妆华年,高髻上簪牡丹,徐徐地搀扶下宫辇来。香风起处,步摇微动;玉楼宴罢,醉和春。
现代工艺注重效率,不会耗时长久,去细细制作一件首饰,当年的韵致已不复现。取而代之地,黄金被艳艳缀于手指和项间,切削精准,显见是机器的出产。又常因追求硕大体积,似一方官印,豪绅、庸碌的味道无法遮掩。
金之美,横亘时空,好匠人却委实缺乏,亦难以衬托清冷肤色。对于这些,我因为太过明晰,佩戴时便觉十分不安,举手投足透出局促,只好遗憾地作罢。


(二)
当世女子有些品位的,许多都恋慕铂金。
这辉彩绝异的白色金属,因为糅合若干稀有元素,隐含多重的神秘,并以坚硬著称。
严谨精致、崇尚无懈可击的女性,气度最适合铂金。它的存在,似乎专为配搭高贵与光芒,而且它本身就是光芒。作为镶嵌钻石、镶嵌她们的底托,再恰当不过。
而相形之下,我周身的不经心、淡然和慵懒一望即知。所以,偶尔与铂金为伴时,是别扭的组合。
它的闪灼令人惊羡,但从来无法自然地接近。像傲慢眼神冷冷的瞥视,无时无刻都在施压,迫使我怀疑自己,关注任何微小瑕疵。


(三)
弱水连天,于我一觞而足。缤纷缭乱间独钟银饰,那些与时尚无关、带有陈旧气息的银饰,尤其手镯。
银是安稳妥帖的,无论何种场合,绝不会喧宾夺主。配上宽松的棉麻衣服,闲适懒散都成了点缀,但毫无张扬之意。因有这样坚实的保障,人也不再需要厚茧包围,谈吐轻松,言笑自若。
闲时,会将收藏的银饰取出来把玩,在深色绒布上一字排开。
由于时间和氧化,它们光泽很有限,图案坑洼处已经发黑,留下水渍样的斑痕。一些凹凸瑕疵,是传统加工敲打产生的,但耗时耗力地镂刻出流畅线条,一丛兰草几朵莲花,或小而繁复的荼蘼。
我从来不去首饰店,用化学药水清洗抛光,而愿意保留这斑痕。它们使我联想到某些意象:铜锁、老宅、红木梳妆匣,特别是奶奶的一只樟木箱。小时候总以为,那里面收集着许多秘密。
肃穆的夜晚,月华笼罩,它们才真正是银色的。我在流转的清辉里轻轻抚摸它们,像是抚摸着一个个故事,回忆便渐渐地开放了。


(四)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就落了下来”
——那个名叫张枣的写诗男人,永不会再来,却留下这等销魂的句子,在意蕴之外,场面感极强。
我想,彼时面颊温暖的女子,必定是表情沉静、素衣轻裘。不狐媚,但有一绾乌漆发,一抹堪比梅花的绛唇。
早晨,踏着薄雪骑马归来,手攀折花枝,一弯银镯如月,自皓腕上缓缓地滑落。
滑落的瞬间,被天子无意瞥见。立时便倾了千年,乱了浮生。
——“一面镜子永远等候她
让她坐到镜中常坐的地方”


(五)
几年前,常为获取绘画素材,只身前往些看来危险的地方,速写、采风。
那里住宅和居民,当时基本保持朴拙的面貌。房屋为石木结构,人物服装鲜艳怪诞,勉强讲生涩汉语,与城市格格不入。
每次去时,除了达成目的,我还热衷于一件事:搜罗任何以为别致的银饰。
藏族人铸造的银,呈现一种冷意,隐隐地泛青。不论刀鞘还是饰物,表面用三色铜丝镶嵌,图形复杂,缀满珊瑚松石,装饰感异常突兀。银质本身被削弱了意义,但衬着藏女的黑红脸庞浓密发辫,效果极和谐,是山脉蓝天下的一幅唐卡图画。
云南银饰正相反。通体象牙白,宝石镶嵌甚少,却舍得在式样、人工上做文章。拉伸、扭转、缀连都是惯用手法,不厌其精。典礼起舞的时分,千枚摇荡,环佩叮当,盛大得叹为观止。
好心的朋友提示我,那其实不是银,是称为白铜的合金。然而,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当地人看来,纯银就应如此,白晃晃亮晶晶的皎洁。他们认为这是最好的东西,由羽毛、光线、澄净湖水以及其它幻化而成,并虔诚地用在一切崇高时刻、神圣的仪式上。
我不相信高科技的检验手段,却始终坚信他们的话。


(六)
对于写作者,各自的文字,便是身份和姓名。除此之外,根本无谓种族、远近,以及见与不见。
俄罗斯大地,冰雪,桦林。伏尔加河畔,阿赫玛托娃优雅地写道——白银的月亮,在白银时代的上空灿烂地凝固。
我衷心地喜欢阿赫玛托娃,然而每读到“灿烂”,总像被石子硌了一下。
掩卷之后拉开纱帘,此间是东方国度,江天一色。圆月赫然悬挂空中,并不灿烂夺目,也非冷而遥远,但皎皎如银。
毫无疑问,一切都如此美丽。而纯银月亮,理应映照纯银的文字。
我披上外衣,出去看月亮。临走时悄悄地,将一颗素色心搁在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