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的悲哀

清晨，我还沉浸在朦胧的睡意中，就被楼下嗡嗡的割草声闹醒。宛如飞机在脚底盘旋，充盈耳膜，惹人心烦。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阵凉意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腥味。俯瞰楼下，只见园艺工人推着割草机缓缓走着，在草坪中来来回回。
我半小时后下得楼来，发现工人师傅已割草完毕，改修冬青了。草坪已不再是往日的参差不齐，而是平平整整，非常美观。仿佛一个刚刚洗了把脸，换上新衣服的孩子，给人带来一阵清爽。因为时值深秋，草色已失却油绿，偶夹干黄。草坪边的小道上，有割下的草叶软软堆积。伸手触摸了一下，有些潮潮，想必是草液浸出所致。此刻心中突然有股细细的悲伤漫过，仿佛看到被割过的草苗棵棵遍体鳞伤，在哀哀哭泣。那草叶上浸出的既是青草晶莹的眼泪，也是赖以营养生命的血液。想到此，我不由得唉声叹气。又接着想，草为了给人类提供赏心悦目的环境和清新高氧的空气，要付出多大的牺牲呀！还有那几棵被连根拔起的灰灰菜，更让人心生爱怜，只因与其他草色泽有异，结果连生存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惨哪!
在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楼层在日益增高，草命却是每况愈下。它们的生长空间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是生是死，全掌握在高贵的人类手中。那被厚厚的水泥或沥青覆盖的路面下，堪称生命力最强的草已是竭尽全力，却无能为力，过起了暗无天日的日子。在水泥彩砖或大理石铺设的人行道上，虽然时有强者破土而出，穿出砖缝，但密密麻麻的脚丫时刻遏制着它们的生长，更有辛勤的环卫工人常常威胁着它们卑微的生命。
草，最卑贱的一个名字，最普遍的一种植物。在高楼大厦之间何以安身立命，扬眉吐气，恐怕是一个漫长的、艰难的问题和过程。我想，莫如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遥远的乡郊野外。草只有置身在那真正属于自己的广阔空间里，才能真正感受到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才能真正做到狂生猛长，郁郁葱葱；才能充分享受雨露阳光，充分绽放开心笑容；才能肆意振臂呐喊，疯狂扭动腰肢。年年月月，无论你如何动作，也无人不悦，无人制止。而且时有野兔窜过，时有飞鸟逗留。夜阑人静时，还有虫声唧唧，蛙鼓声声。这才是草真正应该拥有的天地，真正应该享受的生活。如此美妙谁人堪比，城里何寻？!都市虽然楼厦高耸入云，虽然霓虹闪烁迷人，但那不是草呆的地方。即便你硬生生挤进去了，也得忍气吞声，仰人鼻息。表面风风光光，实则遍体鳞伤。长此以往，焉有快乐？
我也是一棵草，一棵来自渠边的草。本来培土肥沃，水润充足，长得叶厚茎肥，心情舒畅。结果身在福中不知福，拼命跻身繁华都市，结果落得心在异乡办公桌上跳动，身住狭窄的鸽子笼里，浑身上下不舒展，日夜思念大庭院。渴望有朝一日回归故土，还做那棵自由轻松，惬意如初的草，在阳光下歌唱，在风雨中跳舞。潇潇洒洒走一回，野火烧尽也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