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的联想

为了去凭吊千余年前的那块古战场，参观了著名的应县木塔就匆匆地出发了。出了应县城，让司机绕道朝西北多跑了几十公里路程。
古战场位于雁门关北，离大同市大概有二、三百公里路。路是新修好没几年的等级公路，车很好走。公路两旁是一溜伟岸挺拔的白杨树，白杨是北方常见的一种常青乔木树，笔直的枝，笔直的干，像一道绿色的天然屏障，挡住了来自北方肆虐的风沙。宽大嫩绿的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沙土味，路旁的田野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气，似雾又似烟。兴许是累了，同车的几个伙伴都斜着身子靠着座背轻轻地打着鼾，司机则机械地把着方向盘，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以解乏。只有我毫无倦意，脑海里反复叠现出那场战争的惨烈场景。
儿时曾不止一次听过邻居大爷绘声绘色地讲述金沙滩双龙会之战，大爷是个奇人，没上过一天学堂，靠踩人力车度日。一天若是能拉上几笔生意，便会在书场里觅个座位，泡上一壶酽酽的浓茶，然后眯上眼睛听书。他不识字，却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若在书场泡上半天，回去后能向邻居们侃上一个晚上，说到紧要处他也会像说书人一样买卖关子，嘎然打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再说”。我是他的忠实听众，在我的记忆里他说得最多的是杨家将的故事，什么“杨忠保阵前招亲”、“穆桂英大破天门”，但金沙滩一仗却是听得最多的。及至稍大一些，从话本小说中，从戏剧舞台上，对战争的经过和背景才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公元十世纪中期，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结束了五胡十六国的混乱局面，统一了中国。而在北方的辽国则虎视眈眈地妄图侵入中原，至宋太宗赵光义登基后，辽圣宗耶律隆绪也开始了他入侵的计划。他们先是在辽宋接壤处挑起事端，然后又明目张胆地大举侵犯。金沙滩宋辽之战是两国争端最激烈的一场战争。著名的杨家八虎在此战中有三人丧命。
眼前是一片平畴千顷的荒漠，白花花的烟碱地明晃晃地耀眼，地上除了沙土和石头什么都没有！暮春的太阳并不炽热，恹恹地照在没有生命的石头上发出淡淡的白光。砂石不会说话，岁月的磨蚀早已使它们失去了往昔峥嵘的原貌，但它们却是历史最忠实的见证。
远方目力所及，隐隐地能看见起伏跳动的群山，浅黛色的山影犹如名家的泼墨写意画，气势恢弘，似奔马，似狂飙。北方的大山犹如北方的汉子，雄浑刚劲，粗诳有力，绝不似南方名山秀丽妩媚，玲珑剔透。从地图上看，这里就是金沙滩古战场，而远处大山中则有一座是早已被世人遗忘的两狼山，西汉名将李陵即葬于此，李陵是汉武帝派去攻打匈奴的，兵败而降。司马迁因为之辩解而遭腐型，愤而写出传世之作《史记》。传说当年杨令公金沙滩一战兵败退于此，见李陵碑后，碰碑而亡。
我伫立在道旁凝望着、遐思着，难道这里就是流传了近千年的宋辽金沙滩古战场？渐渐地、渐渐地我似乎听到了此起彼伏的金柝刁斗、鼙鼓胡笳声，耳边传来了一阵阵马鸣风啸战场嘶杀声，眼前出现了一派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塞外景象。
这场两个民族统治者之间的争夺最终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已无从查考，却成就了杨家一门忠烈的美名，多少年来人们在酒肆茶楼、市井小巷津津乐道于杨家几代的忠臣烈士，就如我小时候听邻居大爷说书一样，但无从知晓成千上万在战场上成为孤魂野鬼的普通的士兵，他们在倒下的一刹那是否还有时间想到那些倚着柴扉，盼着他们归来的年迈双亲和新婚的娇妻，“一将成名万骨枯”，那白花花的砂石下面埋了多少白骨，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姓名。
我们的民族是个尚武的民族，否则千百年来众多诗人描述战争的诗句何以会那么的脍炙人口，辛稼轩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鼓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更是令人热血沸腾、荡气回肠。“一带天骄”成吉思汗的铁骑甚至打破了兰色多瑙河的宁静，征服了欧洲的大部分土地，从而使元帝国成为当时世界上疆域最为辽阔的国家，帖木真是死在他永无休止的征战途中的，据说运送他灵柩的马队日夜不停的跑，整整走了几十天才回到生他养他的大草原。
据历史学家考证，在中国有文字记载的五千年文明史中，战争的时间居然占了一多半，就是说一部中国文明史演绎的始终是血与火，生与死的主题。
中国的老百姓是可悲的，世世代代背负着“忠君”的包袱，在封建时代的道德观中，“朕即国家”，爱国就要忠君，爱国是幌子，忠君才是实质。他们生为一家一姓生，死亦为一家一姓死。昏君佞臣当道百姓民不聊生自不必说，纵是明君贤臣亦难免拓疆扩土，征战不息，史书上留下的则是他们的文治武功。春秋时期的墨翟曾向统治者鼓呼“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皇帝是这样做的，汉武帝刘彻算是一个，当政初始，他积极提倡无为而治的黄老之学，客观上赢得了较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没有了战争，于是百姓安定了，生产发展了。唐太宗李世民也算一个，他从隋王朝覆灭的教训中得出“民如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所以又有了著名的贞观之治。
李世民的子孙们天下得来太容易，也就没有如此清醒的头脑，风流皇帝李隆基不爱江山爱美人，“缓歌曼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杨玉环“三千宠爱在一身”，最后成为“红颜祸水”，落得个“婉转娥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的结局。传统戏《马嵬坡》讲的就是这段历史。后来有人把李杨之恋比成是中国式的“罗蜜欧与朱立叶”，他们显然忘记了李隆基是统治着几千万子民的大唐王朝君主，他的浪漫史酿成的“天宝之乱”，是以数十万人民的生命为代价的。
历史发展到近代，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自然科学的不断发展，战争的频率反而越来越快，规模也越来越大。1851年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久的农民造反——太平天国起义在广西金田爆发，前后历时一十四年，横扫十八个行省，并且建立了自己的政权。满清统治者惶惶不可终日，最后他们勾结了外国侵略者绞杀了这次起义。接下去便是西方列强用美丽的罂粟花和坚船利炮轰开了中国的大门，于是又有了一系列不平等的条约和庚子赔款，洋人杀中国人就像杀猪狗一般，爱新觉罗氏政权在统治了中国三百年后已经土崩瓦解了。
20世纪伊始，两千多年的封建王朝终于轰然倒塌了，但是战争的硝烟依然笼罩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