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拾贝

离开大连远洋洲际酒店这天早上，女儿刚结完帐，一个酒店服务生匆匆进入大厅告诉我们，出租车已在门口等候。娃娃外婆捷足先登，牵着外孙朝旋转门走去。我们也急忙拖着行李车跟了过去。
出租车就停在旋转门门口，司机和服务生很快把行李放入车后箱。今晨寒潮骤起，冷风飕飕袭来真有几分寒意，我们迫不及待地钻进出租车，顿感暖烘烘的。
车内飘着着悦耳的歌曲，好像是那英演唱的那首歌唱大连的歌曲——“你的山也清，你的水也美，我跌跌撞撞醉倒你怀里……”车内洋溢美妙歌曲，令人惜别之情油然而生。歌声音量恰到好处，既动听又不影响说话。
司机五十八岁，具有典型的东北大汉那种大块头，坐在驾驶位脑袋瓜几乎碰到车顶。他特别健谈。一路上侃侃而谈，天南海北都说高了，给旅途增添了不少乐趣。
车离开酒店大门，要到附近的中山广场溜一圈才能调头。大连以广场文化素称，中山广场是大连历史最悠久的广场，广场环形路有10条马路向外辐射出去，广场周边有10座百年异域风格的建筑撑广场的门脸。
“爸爸！快看，花旗银行！”
我朝窗外望去，只见一栋有高矗方形楼塔的两层楼红楼和门前碧绿的草坪一晃而过。
司机忙里偷闲，不屑一顾，说：“这是文艺复兴风格的哥特式建筑！”
看来，这位出租车司机对这一带如数家珍，对历史和建筑风格说得有板有眼，当一名兼职导游绰绰有余。
“爸爸！看，俄罗斯风情街！”
从上海路路口望去，林立的锥形楼塔跃入眼帘。前天我们慕名游览了俄罗斯风情街，近一里长的老街拥有20栋俄式欧式百年建筑，不愧是大连靓丽的风景线，可是美中不足却给我留下挥之不去的遗憾。我直截了当地说：“道上摆摊的太多了，显得乱糟糟的！有的地方垃圾狼藉，大杀风景！”
司机接过话茬，“摆摊的都是外地的，我们本地人不干这个！”说着车已经转回到原来的中山路，转眼从我们下榻过的远洋大夏擦肩而过，直接朝目的地——机场驶去。
司机话匣子打开，一发不可收：“你们不知道呵！那俄罗斯风情街，老房子内部还有好多好东西，这些年来一直噎着藏着，怪可惜的！”他一面开车，一面继续说道：“当官的想钱想疯了，门口尽出租给卖小玩意的﹑玩游戏机的，不是都糟蹋了呵？也不知当官的都在干些啥？他们也不来好好治理一下！搞一些免费的博物馆展览馆什么的，宣传些大连的屈辱史，弘扬些爱国主义，不好呵？”
看来，这位司机同志还是一位心直口快的老愤青。了解大连的都知道，从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到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期间，大连饱受帝国列强的任意践踏，半个世纪的殖民统治给这座城市留下血泪斑斑的侵略史。《孟子·尽心上》中说，“知耻而为人，知耻而后勇。”不要怕得罪洋人，不要看洋人脸色过日子！让当地青少年和外地游客了解大连50年殖民地史，培植些爱国基因，比纯粹欣赏俄罗斯风情街的风情好之百倍。
司机同志似乎愈发激动：“我真想不通，为啥抢救白血病竟让我们老百姓捐款呵？你们都知道呵，全国每期福利彩票收多少亿呀？为啥捐款不由民政部门埋单，而要老百姓掏腰包呵？”
我怕他因激动而影响安全，于是调了个话题：“你们大连现在楼房均价是多少？”
“上万了呵！咱老百姓买不起！”沉默了片刻，终于滔滔不绝：“房价是近两个月猛涨的！经济危机来了，人家楼价跳水，咱们是长了反肋骨呵，飞涨！”
“好奇怪哟！”我随便搭了腔。
“中国特色呗！多亏零五年我们给儿子买了一套，九十多平米！”他很自豪地说。
“多少钱一平方？”
“四千出头！”他掩盖不住笑容，继续绘声绘色：“这套房子楼上有一套，我相中了。我琢磨过，我们两老住，和儿子相互也有个照应。于是商量老婆买下来，可她死活不同意，提一次，晕一次。后来我不敢提买房的事了。如今，那房翻了番还转了弯，她后悔死了！”
我搭讪道：“世上哪有后悔药？”
“世上后悔的事可多嘞！房改时，我买了两套房，每套五十来平米，一共不到六万快钱。我有个好朋友是公务员，你是知道呵！他们那住房条件该多好哇，我劝他买下来，可他死活不依。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儿，现在他一想起这事，就晕。”听了，我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住在这大城市不方便，星期六登山还要跑大老远。前些年，我和我兄弟已在旅顺老铁山买了几亩地。还干两年，退休后搬到老铁山去住，种种地，钓钓鱼，好不快活？”
看来这个司机不仅有投资远见，而且有喜爱田园生活的雅趣。他真有眼光，老铁山位于辽东半岛的最南端，与黄海渤海比邻，山间树木蓊郁，候鸟云集，临风望海，白浪翻涌，乃最富旅游前景之地。
“还是你们养女儿好！大连这些年，年轻人家庭普遍喜欢老爷姥姥带孙子，不相信爷爷奶奶。现在，我一听说谁家生了个小子，就晕。”车内再次响起笑声。
我附和道：“生男生女都一样，只要能自立﹑孝顺，就好！带孙子责任重大，还要任劳任怨。不带孙子，图个自由自在，享享清福，不好么？”他会心地笑了。
“你孙子多大了？”
“我儿子还没结婚哩！大学毕业后，去日本干了三年工作。”
“学什么专业？”
“计算机！”
“那相当好！朝阳产业嘛。”
“出去主要是开阔眼界，学点技术本领。他刚回国不久，现在还没找到工作……”
新的话题刚展开，不知不觉已到了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说着，嘎的一声，车在候机厅门前停了。我们下了车，飕飕冷风扑面，口哨吹奏的《大连站》从车门缝扑腾出来，向司机频频挥着手，目送这位热情的司机载客匆匆离去，脑海里仍回荡着适才他那爽朗的话语。

2009-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