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丝语]那年我把丝巾送给了她

2005年，我应聘到了青岛的一家法资小企业做了质量主管。我的质量部门和法国人主管的技术部门和生产部门共四人在生产楼的二楼办公。
这个法国人是个年近六十岁的老头，我们叫他赛先生，花白的头发，个子中等，身材瘦削，总是一脸严肃。偶尔高兴的时候拿泡沫塑料当球踢，拿起气枪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假装开了一枪，然后吹了吹犹如还冒着烟气的枪口，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然而他愤怒的时候，却常常对着我们中国员工大喊大嚷，吹胡子瞪眼。
作为质量部门，和生产部门、技术部门打交道是最多的。然而赛先生却偏偏不给我们完整的检验图纸，只是在简易的图纸上给我们标上几个所谓必检的尺寸，但是产品质量出了问题，他仍然暴跳如雷，把责任推给我和下面唯一的质检员。他自己使用的计量器具从来不拿出来让我到计量局检定，当质量体系外部审核作为一个不合格项判定时，他也蛮不在乎。
记得有一次午饭后，赛先生用很少使用且令人难懂的法式英语对我们说，他既不喜欢阿拉伯人，也不喜欢小布什。我知道他代表了部分法国人或者是欧洲人的看法。但是我们知道，这些高傲的法国人骨子里也看不起我们中国人。
你喜欢不喜欢谁那是你的事情，可是赛先生老是傲慢无礼、冷漠暴躁，尤其是不配合工作，这才是让我无可奈何的事情。每次公司开例会，同样是法国人的总经理总是质疑我的工作。我总是忐忑不安，有口难辩，不久就心灰意冷，有意辞职。
过了三个月，熬到了九月份，听说赛先生要回国休假一月，我们禁不住欢呼雀跃，终于可以不用看老头的脸色，轻松一些了。然而当我听说赛先生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国时，又不禁对他又佩服又同情。毕竟其他法国人几乎每个月都要回国一次。他终于要回国和妻子儿女团聚了，作为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我琢磨着需要送给他点儿什么礼物。从内心来说可以和他拉近一点儿交情，我以后在工作上能够顺利一些。
可是送点儿什么好呢？茶叶，我第一个念头冒出来。尽管赛先生在办公室喝的是咖啡，但毕竟中国是茶叶的故乡。于是我到商场买了一桶崂山绿茶，还买了一个大红的中国结。2008年奥运会即将在北京举办，中国结很是时髦。我看着手里的茶叶和中国结，总觉得这样的礼物送给赛先生有点儿少，有点儿拿不出手去。于是在商场里继续转悠，看看能不能再买件差不多的礼物。
抬眼看到几个圆形架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丝巾，我眼睛一亮，想起了在以前的单位陪着日本人买丝巾的经历。中国的真丝丝巾在日本很吃香，很多日本人到中国买了许多又便宜又好看的真丝丝巾回国送人，甚至干脆卖掉大赚一笔。我豁然开朗：真丝丝巾肯定在法国也能拿出手。要是赛先生回国把丝巾送给妻子或是什么女人，一定会令她大喜过望。呵呵，就这么定了。
我根据赛先生夫人的年龄，挑了一条淡褐色的真丝丝巾，让商场服务员仔细包好。然后到商场外边的礼品店把茶叶、中国结和丝巾包装在一个礼品盒里，用漂亮的绳带扎好。
第二天，要去机场的赛先生西装革履，此前从来没见穿过西装的他打扮一新，像个要见丈母娘的傻姑爷。公司的车在院子里等他，他交代完工作，拎起简单的行李包就要下楼。
我喊住了赛先生，把礼品盒交给他。他木然地接过去，一句谢谢都没说，然后就匆匆走了。我想，他该不是认为我送给他的是一枚炸弹吧？
一个月后，赛先生回来了。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红酒递给我说：“这是我们老家一带有名的葡萄酒。”我说了声谢谢。此后，赛先生对我的态度真的和缓了许多，工作也尽力配合。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赛先生的妻子莫妮卡从法国来了。她一进我们的办公室，我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围的正是我送给她的那条丝巾，果然漂亮。她长得小巧玲珑，看着还算年轻，兴高采烈地向我炫耀着那条丝巾，口中一个劲儿说“漂亮。谢谢。”不一会儿，她拿出三小瓶香水送给我们办公室的三个中国人。还特别对我说：“这是男用香水，很好的。”我说“谢谢。”忍不住拧开瓶盖闻了闻，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直冲脑门。
过了两天，我看莫妮卡呆在办公室里不是抽烟就是喝咖啡，实在无聊。趁着我没事，我对她说：“要不我陪你出去遛遛？”莫妮卡看了丈夫一眼，期待着他的答应。
赛先生犹豫了一会儿说：“快去快回，别让总经理看见哦。”
于是我和莫妮卡走出厂门，穿过一个公园，来到那家卖丝巾的商场。
我领着她转悠。她买了两把筷子。见到一件红色的儿童丝袄喜不自胜，表示要买下来送给她的外孙女儿。她竟然和售货员砍起价来，甚至对半儿砍。售货员没权利，自然不答应。莫妮卡居然不依不饶，弄得售货员只好去找商场经理，然后回来说经理居然同意半价卖给她。呵呵，真是高手。
买下丝袄，莫妮卡一定要拉着我去买丝巾。来到卖丝巾的柜台，她的眼睛开始放光，拿起一条都是爱不释手。居然一下子买了五条真丝丝巾，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要我看，她要是带钱多，把所有的丝巾都买下来都有可能呢。
莫妮卡满载而归。回到公司，赛先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莫妮卡哈哈大笑。
很快，莫妮卡回国了，围着那条丝巾，带着那些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