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生祭

铁生终于走了，在2010年的最后一天。
他终于可以摆脱病痛，摆脱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不再烦扰每一个爱他的亲人，他终于为自己艰难的一生，划上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这个世界上，像他一样不幸的人，也许很多，但有他那样的命运，却能像他一样思考的人，应该不多；遭遇如此不幸的命运，又拥有如此深刻思想的作家，在我所认识的有限的作家中，他是唯一的。
十年前，第一次读到他的《我与地坛》，内心的震动，至今想起来也令人肃穆，那不是文字，那真的是一些被岁月淘洗被铁生捡拾后，攥在手里揉捏雕琢，质朴却又闪光的灵魂碎片！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人是可以用灵魂来写作的。
一遍又一遍地阅读他的那些文章，从我订的《散文选刊》里，熟悉了那个叫史铁生的曾经是陕西农村下乡知青的作家，那时候，书店里买不到他的专集，于是我一字一字地敲下了他的文字，打印出来，厚厚的一本，还设计了一个很有艺术味道的封面，装订起来，放在我的床头。
我常常想，每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他的成长，总是离不开别人的影响，或者说总会受到他所景仰的人的沐染，所谓信仰之路，有人徘徊曲折，有人坚定执着，在历经人生的大半之后，往往南辕北辙，即便儿时最最相知的伙伴，在经历几十年人生风雨后再相逢，也只剩下淡淡的寒暄问候了。
毫无疑问，铁生就是我人生路上仅有的几位信仰导师之一，我视他为我灵魂深处最熟悉的引路人，生活中有些问题找不到答案，我常常会去请教他，他就在那里，不远也不近，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存在，伴随我一生的一个存在。一个人，来人世走一遭，能这样被人信仰，那么他肉体的存在时间长短，其实是一件一点也不重要的事情。
他当然知道这些。这些年，他被肾病折磨，每隔几天就要忍受痛苦把全身的血液抽出来，过滤掉那些可恶的病毒之后再输进身体，血液透析的痛苦，他能忍受，但是为他做透析的巨大花费，让他自责，让他愧疚，他不想那样浪费金钱在一个残废的身上，但是死，这个被他追问过千百次的哲学命题，是如此简单，又如此复杂，如此残忍却又如此神圣，他深深知道，身体的残缺滋味着什么，他不想让人生残缺，一个圆满的人生对他，也许意义格外重大！
我不知道是苦难成就了他的思想，还是灵魂升华了他的躯体，他就是一部人生存在意义的活标本。
圆满，也许是他人生的终极目标，他终于实现了。
那么在今夜，让我再一次躲在安静的房间，写下几句缅怀他的文字，然后，双掌轻合，停在胸前，在微闭的双眼里，默默祝愿：铁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