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燕之烟雨老宅

今夜紫燕像烟雨中飞去，飞到那即将不存在的一抹烟雨中，雾气迷茫的青草小径上，一位俊朗清秀身着白衣的先生带着那湿漉漉的青草气息笑着徐徐走来。是你吗？你还记得我吗？是我，我还记得你！紫燕盘旋于半空，轻轻的落在先生的肩上，一曲竹笛悠然响起，飞累的紫燕慢慢的合上双眸，酣然的进入那迷蒙的梦乡……
一个穷家小子，急匆匆的走过来了，他是谁？他是个失去父亲的苦孩子，没有了依靠的他投靠了江南的舅舅，却因为年幼冷遭白眼，无以为生跑到苏州学习丝绸织造。他干嘛跑的这样急？为何还光着脚？那是岁末了，他要回家。那是因为贫寒，不舍的穿鞋。几百里的路沿着长江带着雨汽的奔波啊！你累吗？脸上的疲倦掩盖不了明眸中的聪慧，歇歇吧，水乡的阴雨不忍，于是漫天扯地的泼洒，挽住了少年的步伐。
豪门深深原似海，庭院落棋敲闲花。屋檐下少年好奇的打量着深深庭阁的院落，不禁在心中萌生了一个愿望，那就是以后发达了，一定要建造一所有一百间房子的院落。园外的人好奇的发呆，园内的人却频频的张望，两位慈祥的老者于是停下了举着棋子的手，慈爱的请少年进园避雨。园中的八角厅啊，你还记得当天的情景吗？恐怕早已经忘了吧，少年端坐厅内，两位老者继续在棋盘上展开了厮杀，眼看那位邀少年进屋避雨的老者就要输掉了，少年不禁神色担忧，却又不敢妄自多言。老者细心瞧见，不禁暗自称奇，心想一个乡下小子难道也懂得黑白之术？有心难他让他插言。却不曾料到几步之后少年便力挽狂澜，回天有数居然让他反败为胜了。于是两位老者起了好奇心，相问却知，原来少年也是书香门第之后，只是父亲亡后才家道中落的。这时的少年才知道，这两位老者中，一为下江南的当朝太师，一为苏州府台。一片花瓣落地，漫天阴雨乍晴，一丝暖阳拨云而出。白衣先生笑了，爽朗的笑声惊醒了肩头的紫燕。
看到了吗？先生轻声问着紫燕。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踏着轻快的步伐走来了，着一身青衣长衫。那是年轻的苏州织造使，虽然拥有着自己的雄心浩志，却总是难忘当年给自己制造的梦想，他缓缓的走来，他在想，那一百间房子的院落该建在何处。独爱江南山水的他，不忍破坏这里的一草一竹。于是又发下誓言：不动江南的半根竹。那些停泊在江边的船舶你们可曾记得，记得那年的浩浩荡荡，记得那些船工的嘹喨号子。建宅所需的砖瓦，木料，石板都是经过船舶从安徽的江北托运而来，历经数年之后，这座气宇轩昂的百屋巨宅建成了。着青衣的苏州织造使特地选了一个烟雨蒙蒙的天气推开了红漆的木门，缠绵徘徊在自己的亭台楼阁之间。他记起了那片篱落的桃花，想起了与桃花相映的笑脸。那是他邻家的小妹，曾经一起绕床弄青梅，曾经一起竹林拂绿水。当他回身再去寻找时，不曾想清泪却湿了衣衫，从此这个世界就多了一对不能相见的痴情男女，女以初为人妇，男也即为人夫，于是在洞房花烛夜，织造使将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在梦里遗失了那片桃花。
百屋老宅走出了红衣的新嫁娘，她是当朝重臣万般呵护长大的女儿，千娇百媚，端庄淑雅。相敬如宾的时光是平淡如流水的，女人搞不懂，为什么到了每年桃花烂熳时节，夫君的眉头总是抹不平，搞不懂为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夫君却总是独自在院落间徘徊。只有梁上的紫燕知道，知道这个男人为了什么悲伤，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徘徊。紫燕更知道那个邻家的小妹因为离愁的缠绕，早逝于郁郁寡欢。于是在那一年苏州织造使命人拔去院落中的所有桃树。那一年苏州织造使有了自己的骨肉。
褪去红衫的女人，变得更加的贤淑，更加的端庄。这样的女人织造使是不能不去爱的，膝下娇儿的呼号娇笑使他渐渐的忘记了那抹嫣红，真的忘了吗？却为何在走尽人生路的时候，又要子孙将自己埋葬与桃林树下？只有紫燕知道，知道这个关于千株桃树万朵花的故事。
今夜紫燕又回来了，伴着先生回到了老宅，先生轻轻的推开那红漆斑驳的院门，游走在一间间雕龙刻凤的屋子，走得累了，就在亭榭间稍事休息，先生希望自己的手能将这里的每一处抚摸到。因为明天或许这座老宅就不存在了，代替它的可能就是那些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的建筑物，那些烟雨，这些楼阁，还有梁上的紫燕，白衣的先生都会随风飘散，也许还会有人记得他们，记得那些斑驳的桃花，记得那红衣的嫁娘……